不久之后，他们两人便来到了那家位于城西，名为“圣心”的孤儿院门口。
何杨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修女。
他将阿星的身世与大致情况向修女详细地说明了一番。
随即，何杨从怀中郑重地拿出了一百二十块大洋，全数交到了那位修女的手中。
其中一百块大洋，是用作阿星今后在这家孤儿院长期生活所需的各项费用。
另外剩下的二十块大洋，则是何杨特意嘱咐，留给阿星将来读书上学使用的教育经费。
当何杨将阿星那只依旧有些冰凉的小手，郑重地交到孤儿院负责人，那位修女温暖而厚实的手掌中的那一刻。
何杨的心中，竟然莫名地涌起一种如同在嫁女儿一般，既欣慰又不舍的复杂感觉。
“今后你就在这安心生活。”
何杨的声音轻柔，目光中充满了真切的关切与鼓励。
“有时间的话，我会来沪上看你。”
阿星紧咬着嘴唇，小小的身躯努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
最终，那份努力宣告无效。
“哇”的一声，他放声大哭起来。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只是紧紧盯着何杨，那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从稚嫩的脸颊滚落，砸在积了灰尘的地面。
何杨伸出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算是与阿星告别。
看着阿星那依依不舍的模样，何杨心中也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离愁别绪。
他转过身，不再停留。
告别了阿星，何杨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沪上繁华却又处处透着几分诡谲的街道上。
黄包车夫的叫喊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远处轮船的汽笛声，交织成一曲光怪陆离的城市交响。
不知不觉间，何杨的脚步又将他带到了那间熟悉的大剧院对面。
那家茶楼，依旧在原地。
他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先生，您来了。”
店员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还是老位置吗？”
何杨轻轻颔首，并不多言。
他熟稔地走到这几日一直固定坐的那个靠窗位置，那里能看来往的人群，也能将对面的大戏院尽收眼底。
坐下后，他随意点了一杯平日里常喝的茶。
茶水很快送了上来。
他端起茶杯，入手温热，轻抿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却未能驱散心中的千头万绪。
他招手叫来店员。
“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何杨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想收养哑女，不知她具体在哪一所孤儿院？”
店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之色。
“先生，您是说真的？”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哑女那孩子，模样确实乖巧可人，只可惜天生无法言语，因为这个，她错失了不少被好人家领养的机会。”
“您若真有此意，我…我真是替哑女那孩子感到高兴啊。”
当即，店员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报出了一个孤儿院的名字。
何杨听完，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一丝喜悦悄然浮现。
他暗自庆幸，哑女所在的孤儿院，与方才阿星被寄养的那家，并非同一处。
如此一来，先前为了安置阿星而临时编造的那些关于“远房亲戚”的谎言，便更能稳稳地站住脚跟，不至于轻易露出破绽。
他与店员又闲聊了几句，话题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孤儿院与孩子。
随后，何杨话锋一转，以自己身份特殊，近来事务繁忙，不便亲自出面为由，郑重提议希望店员能够帮忙代为办理领养哑女的相关手续。
等眼前这段最为忙碌的时期过去，他定会亲自前来，带着哑女一同去南方生活，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店员明显微微一愣。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何杨的衣着与气度上来回打量。
这个年代，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何杨何等敏锐，大致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
他不作辩解，只是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实的英镑，随意地放在了桌上。
钞票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极具分量的声响。
“我并非什么歹人，更不是人贩子。”
何杨的语气淡然。
“一个小女孩再怎么值钱，她的价值，想来也不会超过这一沓钱吧。”
店员的目光被那叠英镑牢牢吸引。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凭经验初步估计，这叠英镑至少能够换到一万块大洋。
这笔钱，确实如何杨所说，就算将哑女卖上十次，恐怕也远不及这个价钱。
疑虑消散了大半。
何杨见状，随手从那沓英镑中抽出几张，递到店员手里。
“这些钱，就当作是你这段时间帮忙的辛苦费。”
他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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