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能寐
沈渊睁开眼时，窗外已是三更。
床榻另一侧空着，顾雨岚不在。
他缓缓坐起身，指尖按在太阳穴上，那里突突地跳着疼。自从回京后，他几乎夜夜如此——闭上眼，是沈翊坠入净灵泉时最后的笑容；睁开眼，是死寂的黑暗。
他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窒闷。
推开窗，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灌入，吹散了几分酒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桌上那坛未开封的烈酒上。
那是沈翊生前最爱喝的酒。
（二）屋顶独酌
沈渊拎着酒坛跃上屋顶，瓦片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动。京城的夜色尽收眼底，远处宫灯如豆，近处树影婆娑。
他拍开泥封，仰头灌下一口。酒液滚过喉咙，烧得胸口发烫，却浇不灭心底的寒意。
"阿翊……"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边缘。沈翊总爱拉着他偷喝酒，每次被发现，那小子都会嬉皮笑脸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哥，你别板着脸嘛，我保证下次不敢了！"
记忆中的少年眉眼飞扬，鲜活如昨。
可如今，再也没人拽着他的袖子喊"哥"了。
沈渊又灌了一口酒，烈酒入喉，呛得他眼眶发热。他抬手抹了把脸，却摸到一片湿意。
——原来他哭了。
（三）归房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渊才从屋顶跃下。
他脚步虚浮，酒意未散，推开房门时，却猛地僵在原地——
顾雨岚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盏快要燃尽的灯。
烛火映着她的侧脸，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她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望过来。
"……阿岚？"沈渊嗓音沙哑。
"嗯。"她轻声应道，将灯盏搁在桌上，"我煮了醒酒汤，还温着。"
沈渊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
她一直在等他。
不是今晚，而是这半个月来的每一个夜晚。
（四）亏欠
"对不起……"
沈渊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顾雨岚抬眸看他。
"我……"他喉结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半晌才艰难道，"我这阵子……忽略了你。"
顾雨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回京后自己的沉默，想起夜夜独坐屋顶的冷落，想起顾雨岚每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亏欠她太多了。
"阿渊。"顾雨岚忽然唤他，声音很轻，"过来。"
沈渊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顾雨岚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她的掌心温热，指尖却有些凉。
"你瘦了。"她低声道。
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沈渊强撑的冷静。
他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她面前，额头抵在她膝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支离破碎。
顾雨岚伸手搂住他，指尖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按在他的后颈上。
"没事的，"她低声道，"我在这儿。"
（五）崩溃
沈渊再也压抑不住，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怀里。
"是我害死了他……"他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如果当时我再快一点……如果我能拉住他……"
顾雨岚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
"不是你的错。"她轻声道，"阿翊是为了救你，他心甘情愿。"
"可我……"沈渊哽咽着，"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
——告诉他，他这个哥哥，其实一直以他为傲。
顾雨岚捧起他的脸，指尖擦去他的泪水。
"他知道的。"她柔声道，"他一直都知道。"
沈渊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她在他沉默时安静的陪伴，想起她半夜为他披上的外袍，想起她每次欲言又止的担忧……
他一直在为沈翊的死自责，却忘了眼前这个人，也在为他心疼。
"阿岚……"他哑声道，"我让你担心了。"
顾雨岚摇摇头，将他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你不需要道歉，"她轻声道，"我只是……很想你。"
沈渊闭上眼，任由泪水滚落。
这一刻，他终于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在她怀里崩溃。
窗外，天光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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