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颜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亮得刺眼。她弯腰换拖鞋时注意到父亲的皮鞋歪歪斜斜地摆在一旁，江盛颜顺手给放整齐。
"爸、妈，我回来了。"
没有往常父母亲切的回应，也没有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
江盛颜抬腿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父母并排坐在沙发上，像两尊凝固的雕像。
盛月闻声转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角的细纹在顶灯照射下格外明显。
"颜颜回来啦。"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饿不饿？妈妈给你热饭。"
江盛颜把书包轻轻放在玄关柜上，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上一世父亲被坑失业那天，家里就是这样的气氛。但明明上周王叔叔那件事不应该...
"你们吵架了？"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问道，趿拉着拖鞋走到父母中间坐下。
父亲江明宇这才动了动，他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王路海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的新闻标题。
江盛颜瞥见标题时，悬着的心突然落回原处，指甲松开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是王叔叔的事？"她轻声问。
盛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
"下午无意中看见本地新闻报道的。"江盛颜撒了个小谎，伸手握住父亲僵硬的手指。
那双曾经教她骑自行车、给她扎风筝的大手，此刻冰凉得像十二月的铁栏杆。
父亲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憋了一整天的郁结都吐了出来，开玩笑说:“颜颜，爸爸今天...”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上下滚动，“差点可能就失业了..."
江明宇说不下去了。
江盛颜看着父亲发红的眼眶，想起上一世那个被公司扫地出门后一夜白头的男人。那时的父亲像棵被雷劈断的老树，而现在，他至少还保持着挺拔的脊背。
“他仓库里全是劣质产品。"父亲突然说，语速快得像在背诵，“消防不达标，材料偷工减料...要是当初我只检查他给的那箱样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我要是签了这个项目，直接砸手里...”
项目抽查样品的时候，王路海就专门拿出一盒子产品让检查，想蒙哄过关说都是这么多年朋友，走个形式就可以了，肯定没问题。
江明宇想起江盛颜的话，拒绝只检查这一个盒子的产品，表示必须去仓库自己公司这边人自己抽查。
结果显而易见全是次品，全都有问题，没签这个合同。
王路海就和江父闹掰了，王路海不知道在哪又找了个合作的公司，那个公司发现了问题，直接报警，涉及商业欺诈，王路海被抓起来了？
江明宇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按规定来，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母亲盛月轻轻按住丈夫颤抖的手腕：“没事，这不是没签吗。”
“我想不通！”父亲突然提高音量，把母女俩都吓了一跳，“三十年的交情！上学时我们一起上山掏鸟，下河摸鱼！他结婚我给他当伴郎，他创业我给他担保...”他的声音又低下去，变成痛苦的喃喃自语：“就算要骗，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江盛颜鼻子一酸。
她记得上一世父亲得知真相后，也是这样反复念叨着“为什么”。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才明白，成年人崩溃的不是被骗，而是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
“爸。”她跪坐在沙发上，像小时候那样抱住父亲的手臂，“你还记不记得我五年级那次手工课？”
父亲茫然地转头看她。
“我做的小木船明明漏水，却骗您说能浮起来。”江盛颜把脸贴在父亲肩头，“后来您发现真相，跟我说'撒谎就像往友谊的小船上凿洞，总有一天会沉'。”
“而且您不是说过，社会里关系都是利益为先，咱们没掉进去就是万幸，他也是罪有应得，跟我们没关系。”
父亲的眼神渐渐聚焦，江盛颜感觉掌心里的手指慢慢回温。
“王叔叔的小船早就千疮百孔了，不是您凿的洞。“她轻声说，“沉船的时候，幸好您没在船上。”
客厅陷入沉默。窗外传来楼下小孩追逐打闹的笑声，隔壁夫妻在讨论明天要不要晒被子，平凡的生活声响像潮水般漫进这个凝固的空间。
“老江！”母亲突然拍了下父亲的大腿，“你们领导不是还夸你吗？说你做事情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就算是朋友也不徇私。”
父亲摇摇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盛月温柔开导，“你躲过这个坑很不错了，谁能想到他会骗你，以后就当没这个人！"
“好！以后都不提了。”江明宇吐出一口气。
“好了，都别想了，赶紧洗洗休息。”盛月起身去卧室。
等江母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门口，父亲突然压低声音：“颜颜，你之前说的话，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她知道江父问的是之前她提起这么大的项目为什么偏偏给江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虽然她没有直接说，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江盛颜心跳漏了半拍。
那天吃饭偶遇王路海，她确实故意引导话题。
当时也是着急，说的有些明显了。
她眨眨眼，迅速编了个理由，“我当时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如果开始我知道您和王叔叔以前关系这么好，说不定我也不会有疑问。"
父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江盛颜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江明突然说，“今天警察给我看审讯录像，路海说他最初没想害我。”他抿了一口酒，“是另一个合作方怂恿他，说'杀熟最容易'...”
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利益，其实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别想这些了。颜颜，快去洗漱睡觉。”盛月催促着女儿。
江盛颜知道母亲在转移话题，立刻接上话茬：“好，开学第一天累死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
江父江母点点头，江盛颜转身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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