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胜伢子？”李素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勺子里的馅不知何时已经掉回了盆里。她看着儿子骤然变得如同钢铁般冷硬陌生的侧脸，看着那片在她看来如同鬼画符般跳跃的紫色幽光，一股巨大的、源自母亲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上一次看到儿子这种表情……还是高考放榜前，他宣布要考国防大学的时候。那时是决绝，此刻，却像是要去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恶战。
陈建国放下了饺子皮，粗糙的大手在膝盖上用力擦了两下，沾上的面粉被搓掉，留下几道白痕。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沉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凝重，问：“……得走？”
陈胜的目光终于从那片冰冷的数据流上抬起。深紫色的幽光在他眼底缓缓熄灭，战术手环恢复沉寂。他看向父母，脸上没有任何慌乱或急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像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湖面。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要提前结束一个短暂的假期。
“基地有点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他只字未提“刑天”，不提“星桥”头盔的崩溃，更不提那场几小时前被国安悄然抹去的刺杀。那些硝烟、警报和深不见底的漩涡，不该沾染这间飘着饺子香气的堂屋。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目光扫过案板上那些还未包完的饺子皮和馅料，扫过父母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惶和失落。他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锅里翻滚着白胖的汤圆。他拿起碗，舀了几个，又加了一勺滚烫的甜汤。然后，他端着碗，走到父母面前的小桌旁坐下。
“爹，娘，再陪我吃几个汤圆。”他把碗推过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最寻常的事，“吃完我就走，车已经在路上了。”
李素芬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陈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无力。子大了，他肩膀上的东西，自己这个当爹的，连边儿都摸不着了。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汤圆，手有点抖，汤圆在筷尖颤巍巍的。
陈胜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汤圆，送入口中。软糯香甜的芝麻馅在舌尖化开，带着新年的暖意。但这甜腻的暖流滑入喉咙，却仿佛瞬间冻结，凝结成一块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坚冰。他一口一口，平静地咀嚼着，吞咽着。窗外，零星的爆竹声还在固执地宣告着新年的到来，堂屋里却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母亲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汤碗很快见底。陈胜放下筷子，站起身。
陈胜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走到父母身边，伸出双臂，用力地、短暂地拥抱了一下母亲颤抖的肩膀，又拍了拍父亲厚实的脊背。这个拥抱带着军人的力量感，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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