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掩盖了低声交谈。颜殊借着货舱里唯一一盏摇晃的油灯观察韩默。他的表情时而僵硬如面具，时而闪过熟悉的皱眉或抿嘴——两种人格正在拉锯。
"你能听到我吗？"她冒险低声问，"真正的韩默？"
他的眼皮颤动，声音在机械与人类之间切换："颜殊...我在...但很困难...像隔着厚玻璃说话..."
"坚持住，"她紧握他的手，"我们去找那个频率发生器。夜莺说它能重置编程。"
"不..."韩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虽然微弱，"不只是重置...它能完全擦除第七号样本...但代价是..."一阵剧烈的颤抖打断了他，金色重新占据瞳孔，"非授权访问检测。系统修复启动。"
颜殊的心揪紧了。代价是什么？但没机会问了，第七号样本已经完全掌控，冷酷地命令："保存体力。任务优先级高于个人交流。"
渔船在波涛中起伏，货舱里的空气越来越闷热。其他偷渡者陆续入睡，只有颜殊保持清醒，警惕着任何接近的船只声。第七号样本进入某种休眠状态，呼吸缓慢到几乎停止。
四小时过去，远处隐约传来引擎声，不同于渔船的低频震动。第七号样本突然睁开眼睛："检测到高速巡逻艇信号。距离3.2公里并接近。"
颜殊的心跳加速："'净化者'？"
"不确定。但建议准备应对措施。"
引擎声越来越近，最终与渔船并行。甲板上传来喊话声和脚步声。货舱里的偷渡者们惊恐地醒来，母亲捂住婴儿的嘴。
第七号样本无声地移到门边，手持小刀，姿态如准备扑击的猛兽。颜殊屏住呼吸，祈祷只是例行检查。
"英国海岸警卫队！"一个声音用英语喊道，"停船接受检查！"
脚步声接近货舱门。第七号样本的肌肉绷紧，颜殊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闯入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引擎声突然改变方向，渐渐远去。
"假警报，"水手的声音从甲板传来，"继续前进。"
紧绷的气氛稍微缓解。但第七号样本仍然保持警戒，直到渔船再次单独航行在公海上。
"为什么他们离开了？"颜殊小声问。
"检测到干扰信号，"第七号样本回答，"可能是第三号样本的掩护措施。"
夜莺还活着？还在帮助他们？颜殊想起照片上那个站在孩子们身后的年轻林秀琴。她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创造者？救世主？还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复杂存在？
渔船继续颠簸前行。第七号样本再次进入休眠，但这次颜殊注意到他的表情更加放松，几乎像是普通人在睡觉。她冒险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惊讶地发现体温接近正常。
"颜殊..."他突然轻声说，声音完全是韩默的，"听我说...时间不多...保险箱里有封信和一个小装置...林教授给我的...能暂时屏蔽第七号样本..."
"我们一起去拿，"她急切地说，"然后去日内瓦——"
"不，"他摇头，眼睛仍然闭着，"第七号样本不知道保险箱的事...这是关键...他只知道日内瓦的任务...但真相是..."一阵剧烈的颤抖打断了他，"白房间...不只是控制中心...它也是..."
话语戛然而止。韩默——真正的韩默——再次被推回意识的深处。第七号样本睁开眼睛，金色瞳孔在昏暗灯光下如同猫眼："未经授权的人格访问已被终止。所有系统恢复正常。"
颜殊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每次韩默的短暂回归都像礼物，也像酷刑。而现在她知道得更多了：柏林公寓的保险箱藏着某种能对抗第七号样本的装置，而日内瓦的白房间"不只是控制中心"——还有什么？
渔船突然改变航向，引擎减速。甲板上传来忙碌的脚步声和法语喊叫声。他们接近法国海岸了，一段更危险的旅程即将开始。颜殊看着身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找回韩默——不是为拯救世界，只为拯救那个在图书馆请她喝难喝咖啡的青年。
货舱门打开，咸湿的海风夹杂着柴油味涌入。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第七号样本的金色瞳孔在光线中收缩如猫眼，准备好面对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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