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刚泛起鱼肚白时，韦阳的青布衫还滴着海水。
他扒着孙小朵窗沿的动作像只偷腥的猫，结果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怀里的贝壳锦囊"哗啦"掉出半口袋碎珊瑚。
"小朵！
小朵！"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圆滚滚的鼻尖冻得通红，"我跟到龙宫外三十里的海底秘境了！
师父他——"
正咬着半块桂花糕的孙小朵"噗"地喷了，手忙脚乱去擦萧逸被溅湿的衣袖。
萧逸倒不急着躲，反而挑了挑眉："阿阳这是跑着回来的？
瞧这喘气声，比龙宫的巡海夜叉追偷鱼的小海妖还急。"
韦阳顾不上接话，蹲在地上捡珊瑚，指尖还沾着海底特有的黏液："我用了你给的隐匿符文，贴在槐树洞里跟了师父整整半日。
他没驾云，就那么一步步往深海走，脚底踩着的海草都没压断一根——您说他是不是故意放轻脚步？"
孙小朵的筷子"当啷"掉在瓷盘上。
她往前凑了凑，发梢扫过韦阳湿哒哒的衣领："然后呢？"
"然后..."韦阳咽了口唾沫，把最后块珊瑚塞进锦囊，"他走到片黑黢黢的礁石群里，抬手画了道金光。
您猜怎么着？
那些礁石'咔啦'裂开条缝，露出座大石头门！"他比划着门的高度，手都举到房梁了，"上头刻着四个大字——太初神殿！"
"太初神殿？"萧逸突然站直了，手里的茶盏差点打翻。
他从腰间摸出个绣着星图的锦囊，抖出几片泛黄的绢帛，"我在天机阁当杂役时，收拾过半卷《上古神录》。
里面提过，太初神殿是远古神族被魔潮覆灭前最后的避难所，后来被不知哪位大能封在海底，钥匙...应该在守护者手里。"
孙小朵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菩提祖师消失前，茶盏底沉着的菩提叶——那是方寸山后崖那棵老菩提才有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的金纹。"师父进神殿了？"
"进了！"韦阳猛点头，"我扒着块珊瑚礁偷看，他刚跨进门，那石门就'轰'地合上了。
我想凑近点，结果被门沿的符纹烫了手！"他摊开手掌，掌心有道暗红的印记，像朵扭曲的莲花，"疼得我差点喊出声，赶紧游回来了。"
"胡闹！"
冷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炸响。
三人同时转头，见东海龙王正站在廊下，龙鳞铠甲泛着幽蓝的光，连眉骨上的金饰都凝着寒气。
他身后跟着两个持戟的夜叉，枪尖上的红缨被海风吹得乱颤。
孙小朵下意识站直，喉咙发紧。
她上次见龙王发这么大火，还是上月她把定海珠塞进龙太子的珠冠里，害那家伙顶着个会发光的脑袋在龙宫转了三天。
"那地方封印着上古魔气，连我都只敢在十里外设巡卫。"龙王迈步进来，每走一步地面都轻颤，"菩提祖师若真要进去，自有他的考量。
你个小娃娃跟着凑什么热闹？"
"可我要知道师父是谁！"孙小朵梗着脖子，声音却软了些，"他总说等我接下三招才肯说，可我连他从前做过什么都不知道...我爹是齐天大圣，我不该活成个没根的浮萍。"
龙王的目光突然软了软。
他抬手时，龙袍袖口滑下截，露出腕间缠着的金红绳结——那是龙后当年亲手编的，孙小朵在龙后生辰宴上见过。"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他说，声音像退潮的海水，"当年封印太初神殿的，是位叫菩提尊者的上神。
他为了镇住魔主，把自己的神魂都融进了封印里..."
话音未落，萧逸突然倒抽口冷气。
他抓起案上的绢帛残卷，指尖几乎要戳破布料："《神录》里说，菩提尊者献祭后，神魂散入轮回，再世为人时会带着半片菩提叶胎记。
小朵，你后颈那片——"
"住口！"孙小朵猛地捂住后颈。
她想起每月十五沐浴时，镜中后颈那片淡青的叶形印记，想起菩提祖师总爱摸她脑袋说"这孩子，跟棵小菩提似的"，想起昨夜茶盏底沉着的那片金纹菩提叶。
"小朵？"韦阳小心翼翼碰她手背。
孙小朵松开手，后颈的皮肤还泛着红。
她抓起案头的定海神珠，珠子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
神珠表面浮起细碎的光纹，像有人在里面写了一行行古老的文字。
"我要去太初神殿。"她的声音轻得像海雾，可眼里烧着团火，"就算爷爷不想说，我也要自己看个明白。"
龙王没再拦她。
他转身时龙袍翻卷如浪，只留下句低叹："等你真看清了...莫要怪他。"
深夜，孙小朵跪在榻上翻找从天机阁顺来的玉简。
萧逸举着夜明珠，韦阳趴在她肩头，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团乱麻。
终于，片刻着云纹的玉简发出嗡鸣，浮起行淡金色的小字："太初神殿守护者菩提尊者，以神魂为引，封魔主于殿中。
轮回七世，每世皆带菩提叶印记，待魔劫再临..."
"七世..."孙小朵的手指抚过"菩提叶印记"几个字，后颈突然泛起灼热的痒。
她猛地转头看向窗外——月光下，那片菩提叶正贴在窗纸上，叶脉里流转着和神珠一样的光纹。
"啪！"
海水突然剧烈翻涌。
整座龙宫都晃了晃，案上的茶盏"哐当"摔碎在地。
孙小朵扶住桌沿，听见远处传来夜叉的惊呼："海眼震动！
海眼震动了——"
萧逸一把捞起地上的玉简，韦阳已经抄起墙角的木棍（他说这是"打妖怪专用棍"）。
孙小朵握紧神珠，珠子烫得她掌心发红。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海水，突然想起菩提祖师说过的话："有些答案，知道了会压得你脊梁骨断。"
可此刻，海底传来的震动正顺着脚底往上窜，像有什么沉睡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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