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集贤离开那天,天微凉。汽车驶出县城不久,道路两边的地势开始起伏。再往南走,黑土地渐渐少了,山势多了起来。路边的桦树成片,白色的树干在阳光下泛着光。司机说:“这就到七台河了,再往西走就是勃利县。”
他边说边调小收音机,里面传出一个老广播剧的声音,讲的是上世纪的矿工生活。那种声音混着路上颠簸的节奏,让人心里生出一种厚重感。
勃利县靠山而生,也因煤而兴。进城的第一印象是山多,路弯,楼不高。县政府大楼前的广场很宽,几乎看不到喧闹。街口的石碑上刻着“勃利”两个字,字体苍劲。
我在县中心下车。对面是一排老商铺:理发馆、修表铺、小超市,还有一间烟酒门市部。街头挂着横幅,写着“安全生产月”,几个矿工模样的男人在招待所门口抽烟聊天。
我随意走着,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煤味。有人说那是勃利的味道——掺着煤尘、铁锈、潮气。
街边有个卖包子的铺子,冒着热气。我进去要了两个包子和一碗豆腐脑。老板是个瘦小的女人,四十多岁,动作麻利。她问我是不是从外地来的,我说是。她笑:“外地人来咱这,准是听说咱的煤矿。”
她话音不大,但带着一种自豪。她说她丈夫以前在矿上干,后来矿合并了,下岗在家修摩托车。她自己守着这间小铺子,早上卖早点,下午蒸馒头。
“以前矿上热闹得很,饭店、理发店都忙。现在人少了,但日子还得过。”她一边说,一边给我续汤。
吃完走出来,街对面是一个旧矿工俱乐部。红砖墙,玻璃早已换成塑料布。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去年冬天的安全宣传单。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一个拉二胡,一个抽旱烟。二胡的声音悠长,像是讲一段旧日的事。
我过去和他们聊了一会。拉二胡的老人姓孙,七十多岁,年轻时是矿工。他说:“那时候,矿车一昼夜都不歇。人三班倒,一天干八小时。井下黑,热,潮,可挣得多。”
我问他现在想那段日子吗?他笑着摇头:“那是年轻人的事。现在能活着晒太阳,就知足了。”
午后,我打车去了一趟勃利老矿区。路边能看见成排的矿工宿舍,多数都闲置了。院墙上还有“安全第一”的字样。铁门锈得发红,窗户破了半扇。风一吹,铁皮哗啦响。
司机姓张,他说:“我以前也在矿上。后来矿没了,就跑车。咱勃利人啊,靠山吃山。煤没了,就想别的法。”
他指着远处一片地:“你看那,现在搞蘑菇棚。政府帮着修路修电,冬天供暖不愁。虽然不比矿上挣钱,但踏实。”
到了矿区尽头,是一片废弃的洗煤厂。厂房空荡,只有几只乌鸦在梁上叫。地上散着黑色的煤渣,踩上去沙沙响。墙上褪色的标语写着“为祖国献黑金”。
我站在那里,看风吹过的煤尘,心里忽然有些沉。
这些黑色的尘土,曾经是县城的命脉。多少家庭靠它吃饭,也多少人因它留下伤痕。
傍晚时分,我去了城西的北山公园。山不高,但整座县城都能望到。登顶后,整个勃利尽收眼底:灰色的楼、蜿蜒的公路,还有那一条条顺山势而建的居民区。夕阳落下时,山脚的灯一点点亮。
山顶有个卖冰棍的小摊,老板是个退休矿工。他笑着说:“现在啊,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城里冷清多了。”
我问他:“你觉得现在比以前好还是坏?”
他沉吟了一会:“说不上。以前热闹,有劲。现在静,干净。人都老了,心也慢了。”
下山的路上,我遇见一对夫妻,他们在树下卖野山菜。女人热情地招呼我:“看一眼吧,新挖的蕨菜,嫩着呢。”
我问他们是自己挖的?男人笑着说:“上山俩小时,一筐。咱这山地肥,啥都长。”
他们用手比划着,讲起春天采蘑菇、秋天打松塔的事。那语气里有一种被山养大的自在。
晚上,县城的灯亮得不多。路口的饭馆里坐着几个喝酒的中年男人,大声说笑。有人提起矿,说:“那年月虽然苦,可一顿饭能喝出味。”
他们的笑声穿过窗子传出来,在夜风里散开。
我走在回旅馆的路上,看到一家旧照相馆,门口挂着褪色的婚纱照。玻璃后有一张矿工合影,黑白的,几十个人笑得淳朴。照片下写着:“一九八七年三月,勃利煤矿三队。”
我停了很久。那张笑脸里藏着一整代人的生活。
回到旅馆,我打开窗户。远处传来狗叫,还有火车的笛声。山风带着湿气吹进来,带一点煤的味道,也带着泥土气。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
“勃利,山的名字里藏着坚硬。煤的尽头,是新的生活。人们不再下井,但依然在山脚谋生。旧矿的灰尘落下,新的绿意升起。这里的人懂得一件事——靠山吃山,也能靠山养心。”
夜渐深,街灯稀疏。窗外偶尔有车经过,灯光掠过墙壁,又归于黑暗。整个小城静得只剩下风声。
我忽然觉得,这些县城的夜,都有一种相似的安稳。
不急,不闹,像一口老井,沉着地藏着生活的深度。
《毕业后打工日记》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爪机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爪机书屋!
喜欢毕业后打工日记请大家收藏:(m.zjsw.org)毕业后打工日记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