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残狼窟
并州吕梁深处孤狼堡,这里并非繁华城池。
而是一座依托险峻山势、在原有古戍堡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巨大塬堡。
墙体多以山石垒砌,斑驳不堪,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处处可见临时修补的痕迹。
仿佛一个伤痕累累,却依旧龇牙的巨兽,匍匐在苍茫的群山之间。
堡内建筑低矮杂乱,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皮革鞣制味。
还有某种,常年不散的、带着苦涩烟熏的气味。
这里没有,江南的湿润富庶,也没有,河北平原的辽阔。
只有属于山地的贫瘠、坚韧,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
堡寨最高处的“狼首堂”,与其说是殿堂,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石屋。
屋内光线昏暗,仅靠几处狭小的箭窗,还有中央永不熄灭的篝火,提供照明。
火光跳跃,映照在墙壁上悬挂着的几面破损不堪、颜色暗淡的狼头旗帜上。
那是昔日匈奴汉赵荣光,仅存的、象征性的残留。
旗杆旁甚至还倚靠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羱角,那是古老时代草原霸权的遗物。
如今只能作为,祭祀时的礼器,发出苍凉呜咽的号声。
刘显,这位并州匈奴名义上的大单于,正坐在一张,铺着完整黑熊皮的石座上。
他是曾经慕容燕国,册封的“大都督”、“并州刺史”。
他年约四旬,面容精悍,肤色是因常年风餐露宿,而形成的古铜色。
眼角与额头,刻满了忧虑与风霜的痕迹。
他并未穿着,以前慕容燕赏赐的华丽官袍。
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陈旧但结实的皮甲,外罩一件边缘磨损的狼皮大氅。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此刻正无意识地滑动。
摩挲着石座扶手上,一个模糊不清、几乎被磨平字迹的铜饰。
那或许是一方汉赵的官印残件,象征着他那早已破碎不堪的“正统”梦。
堂下篝火旁,围坐着几名,匈奴的核心人物。
大将呼延豹,身材魁梧如熊罴,瞎了一只眼,用一块脏污的黑色眼罩遮盖着。
那是多年前,与敌军血战时留下的印记,也是他刻骨仇恨的证明。
他脾气暴躁,此刻正焦躁地,用手掌摩擦着膝盖上,横放的弯刀刀柄。
那刀柄上缠着的皮革,已被血污浸透得发黑发硬。
他是部族中坚定的复仇派,任何与隐忍、妥协相关的策略,都会让他勃然大怒。
老萨满沮渠,是部族的精神支柱。
他身披一件用各种鸟类羽毛,以及细小兽骨缀成的、色彩斑驳而陈旧的法袍。
脸上皱纹深得如同刀刻,一双眼睛大多数时候浑浊无神,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但偶尔睁开,却会迸发出,令人心悸的锐利光芒。
他枯瘦的手掌中,紧紧握着顶端镶嵌着狼髀骨、悬挂着诸多铜铃和骨片的神杖。
沉默地坐在那里,如同山岩本身。
此外,还有几名同样面带风霜、眼神中混合着警惕、疲惫的中小部落头人。
“……前秦那边,又催要五百匹战马,还有这个冬天的皮货贡赋。”
刘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压抑的屈辱。
“说是要犒赏,在前线苦战的将士。”他冷笑一声。
呼延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如同闷雷:“给个鸟!咱们自己儿郎,还缺马缺甲。”
“冬天都快没厚衣服穿了!前秦把我们当什么了?予取予求的牛羊吗?”
“大单于!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咱们得像狼一样,自己去抢!”
“抢?去哪里抢?”一个头人闷声反驳,“河北,是慕容家的地盘。”
“咱们小打小闹还行,大队人马出去,立刻就会被盯上。”
“南边是冉闵,那杀神的地盘,去找死吗?”
“西边是前秦,苻坚王猛治下,关防严密,去了也是碰一鼻子灰!”
“那难道就永远窝在这山沟里,给苻坚家当狗,等着被一点点吸干血吗?”
呼延豹独眼中,凶光毕露,“大单于!”
“我听说南边,那个匈人阿提拉很厉害,连慕容恪都吃了亏!咱们是不是……”
“豹!”刘显厉声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刀,“慎言!”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堂外,压低声音,“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别忘了,咱们周围,有多少苻坚家的眼睛盯着!”
呼延豹梗着脖子,满脸不服,但终究没再吭声,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沮渠萨满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
手中的神杖轻轻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用一种苍老而沙哑、仿佛带着某种,神秘韵律的声音说道。
“狼群失去了头狼,会在风雪中哀嚎,也会寻找新的强者依附。”
“或者在孤独中冻毙,长生天给了我们坚韧的筋骨,也给了我们选择的智慧。”
“是继续在旧主的皮鞭下,舔舐伤口,还是冒险去寻找,新的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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