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舞台现场，一盏高亮度的工程探照灯不知被谁调整了角度，一道粗大的、雪白的光柱猛地扫过操场边缘，短暂地掠过看台最高处这小小的角落。
江见夏头发扎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上还残留着舞台妆未卸干净的淡淡红晕和一点亮粉，在灯光下像细碎的星子。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说话。
脚下是光怪陆离、声浪滔天的沸腾人间，头顶是静谧深邃、星辉初绽的浩瀚苍穹。
巨大的反差带来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却又无比真实地包裹着他们。
“喂，”林予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调恢复了平日的懒散，甚至有点惯常的臭屁，“看到树洞没？现在估计炸了。”
他侧过头看她，下巴朝下方那片闪烁的星海扬了扬，昏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映着舞台遥远的光和头顶微弱的星光，“一半在捞‘朱丽叶’的联系方式。”
他刻意加重了“朱丽叶”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玩味和毫不掩饰的小得意的弧度，像是在炫耀一个有趣的战利品。
江见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夜风把她清朗的笑声送出去很远。
她也侧过头，学着他的样子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哦？是吗？那另一半呢？在捞我们班跳敦煌舞的？”她语气里带着点不甘示弱的调侃，眼神在昏暗中亮晶晶地回望着他。
林予冬嗤笑一声，身体更放松地倚在栏杆上，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想得美。”他毫不客气地泼冷水，手指在冰凉的铁栏杆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另一半？一半在捞那个街舞社跳popping跳得跟触电似的小胖墩，另一半在捞刚才唱原创、弹吉他跑调跑到姥姥家的高一学弟，还有一半——”他故意顿了顿，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坏笑，“在捞隔壁班演古风话剧里那个耍剑花把自己绊倒的‘冷面杀手’，以及……喏，下面那个跳得贼帅的街舞姐姐。”
江见夏顺着他下巴指的方向看去，舞台上的街舞表演正值高潮，领舞的学姐动作利落有力，气场全开，确实又引发了一波尖叫和闪光灯的狂潮。
她噗嗤一笑，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林予冬的胳膊：“喂，你这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一半加一半加一半……都多少半了？”
林予冬被她撞得晃了一下，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声混在下方传来的喧嚣鼓点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漾开细微的波纹。
“重点不是数学，”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舞台的光在他瞳孔里跳跃成细碎的光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坦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重点是，我就算演朱丽叶，也很帅。”他语气笃定，带着点臭屁的自信，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坦率的可爱。
江见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被夜风吹得微凉，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她别开脸，假装专注地看着下方舞动的光影和人潮，嘴里却不肯认输地回敬：“那又怎样？我猜啊，捞朱丽叶的，估计有一半是想看你怎么把假发再挂幕布上一次。”她想起第一次彩排的糗事，嘴角忍不住上扬。
林予冬“啧”了一声，抬手作势要揉乱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破坏王同学，你这嘴……” 江见夏笑着躲开。
林予冬忽然抬起手臂，指向墨蓝天幕的某个方向，手指修长而稳定：“喂，破坏王，看那边。”
“嗯？”江见夏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深蓝色的天穹上，只有几颗熟悉的、亮度不一的星子散落着，构成一些模糊的、她叫不出名字的星座轮廓。“什么？”
“那颗，”林予冬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朗，带着点笃定的意味，“最亮的那颗，偏右一点，连起来那几颗，看到没？像不像教导主任地中海的形状？”
江见夏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着他描述的那一点。城市的夜空并不澄澈，星光也显得朦胧。
她看了半天，只觉得那片区域的星星都差不多亮，哪有什么特别的轨迹。“……哪颗？”她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他。
林予冬恰好也侧过脸来看她。
舞台的灯光再次照过来。
那一瞬间的光亮，清晰地映亮了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点散漫或调侃的眼睛，此刻在短暂的光影里，异常明亮。
瞳孔深处映着远处未熄的灯火，像落入了细碎的星子，而那光亮中心，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骗你的。”他低声说，声音被夜风裹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气息，清晰地送入她耳中，那点狡黠的笑意在他眼底扩大，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
江见夏的心跳，在风声和远处模糊的施工噪音里，毫无预兆地，重重擂了一下，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咚的一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很快，林予冬又重新岔开话题，似乎刚刚那瞬从未发生过一样。
两人在狭窄的看台边缘笑着闹了一下，夜风卷着他们的笑声，飘向更高远的夜空，脚下，整个校园依旧沉浸在节日的狂欢里，无人知晓这小小高台上的片刻逃离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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