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周瑞安的再三阻止，周伯年还是将当年的话全部告诉了安敏。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周瑞安的脸上划过几分尴尬，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爸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他从福利院领养过来的。”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父亲脸上的泪痕，而后抬眼看向安敏和梁毅
“当年我爸从花城离开之后，一路辗转，找了很多地方，但是都没有秦阿姨的消息。”
“我爸也知道，这是秦阿姨特意跟同学们说过，如果有谁知道她的行踪，千万不要告诉我爸。”
即便因为周伯年当年的懦弱，不坚定的选择，导致两个人感情破裂，但秦书薇永远都是周伯年心中最爱的女人。
终身未娶，是他对那段自私懊悔时光最大的弥补。
不管等多久，他都希望自己能够等到自己最爱的人回来。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不确定，秦书薇是否还在世。
但也许真的印证了那句话。
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在这个书信或许都到达不到的地方，他一等就是三十多年。
直到岁月变幻，他也不再年轻。
“我爸知道他做错了事情，这些年来，每次跟我讲到秦阿姨的时候，心里都会有所愧疚。”
“他和我念叨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当年他能够再勇敢一些，再坚定一些，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是不是他们也会在一起，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周瑞安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眶红了许多。
“甚至那天，我知道秦阿姨已经去世之后，我告诉我爸，他一个人在病房里坐了一天，直到晚上才跟我说是他害了秦阿姨。”
因为年少时的懦弱让他永失所爱。
所以爱人的死亡他也归结于当年那个不勇敢的自己。
这件事情在周伯年的心中就是一个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儿。
周瑞安话音落下，他半跪在轮椅旁，一手轻拍父亲的背脊，一手去擦老人脸上的泪痕。
“抱歉，其实我来白杨沟，的确有我的私心。”
但此时，私心如何，其实大家已经不在意了。
安敏怔怔站着。
原来母亲的郁郁而终，竟始于另一场刻骨铭心的告别。
她心口闷得发慌，因为安敏知道，她妈妈不喜欢安志杰。
小时候，两个人一吵架，安志杰就会说妈妈心里装着人。
只不过那时候安敏还小，不懂什么意思。
现在，她似乎懂了，那是什么意思。
安志杰是妈妈当年无奈之下的选择，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面前的周伯年，是妈妈真心爱过的男人。
梁毅敏锐地察觉她的变化，宽厚温热的手掌无声地覆上她的手背。
他目光扫过周伯年，又落在周瑞安身上。
春丽姐早已识趣地收拾起针线箩筐，悄悄退回了屋里，把院子的空间留给了这纠缠的两代人。
“安敏同志，梁毅同志。”
周瑞安扶着轮椅站起身，脸上是深深的歉然。
“对不起，今天……实在太失礼了。我爸他……”
他声音哽了一下，摇摇头。
“他的情况，医生也说了，记忆混乱得厉害，时好时坏。清醒时，他知道书薇阿姨早已故去，可糊涂起来，就只活在过去那一幕幕里，认定了她还在，还在怨着他、等着他。”
安敏看着轮椅上形容枯槁的老人。
他此刻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头颅垂着，眼皮半阖，只有手还在微微颤抖。
安敏吸了口气：“周伯伯他，这些年，太苦了。”
“我原来以为，他早就结婚了，却还惦记着我妈妈，是对现任妻子的不忠，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周瑞安沉默地点点头，目光复杂地落在父亲花白的头顶。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安敏忽然开口：“你上次给我看的那张，是在花城大学的老榕树下拍的吗？”
周瑞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点头：“是，那是我爸爸和秦阿姨最后一张合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他一直带在身边，像护着命一样。”
安敏几乎能想象出当年他们照相时的模样。
年轻的母亲和周伯伯，在巨大的榕树荫蔽下，笑容定格在时光里，成为此后漫长岁月里唯一无法磨灭的思念。
她轻声说，语气有些郑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周伯伯精神稍好些的时候，我过去看看他？或者您带他过来坐坐？”
周瑞安猛地抬眼，眼中是不敢置信。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梁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握着安敏的手紧了紧，但终究没有开口阻拦。
“安敏同志，这……这太麻烦你们了，我爸他……”
“没关系。”
安敏打断他，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柔和而坚定：“就当……替我妈看看故人吧。”
况且，如果能让周伯伯开心起来，这件事，我很愿意做。
听到这话，周瑞安连连鞠躬。
“谢谢你们，谢谢。”
等周瑞安带着周伯年离开后，春丽姐也急忙走出来跟两人告别。
院子里一时就只剩下夫妻两个。
“不开心了？”
似乎是察觉出梁毅的情绪，安敏扭头看了他一眼。
而后就见梁毅点点头：“不过不是不开心，而是觉得，咱妈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初恋不欢而散，现任是个渣男。
“我妈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估计会很开心。”
“我觉得，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或许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在周伯年弥留之际，为他留下最后的美好回忆。
梁毅笑着伸手将安敏揽进怀中。
“我的敏敏，真的很善良。”
安敏抱着梁毅的腰，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有所感应，悄悄动了下。
“不过你可以在空间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咱妈留下的东西。”
比起和秦书薇相似的安敏，或许秦书薇的东西，也能让周伯年感到开心。
“我也有这个想法，等晚上我去找找。”
安敏点点头，应下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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