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惊险的海上之险,彻底地改变了秦庆辰,她近乎自暴自弃地,不再去幻想悲伤,只诚实地道:“别哭,生死有命。”
好似有一颗烧红的烙铁掉入黑水洋里,秦庆辰仿佛看见了那天的大雾,无法驱散的白茫茫的一片,骙骙不解却没有生气,她止住了眼泪问:“小姑姑,你一点也不感到难过吗?”
秦庆辰的脸上看不见那样的情绪,骙骙猜她心底有,因为她相信秦庆辰是一个会为生命逝去而悲伤的人,而不是一个无动于衷的冷心冷情的人。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层层迷雾,秦庆辰的声音将这迷雾击碎,她道:“骙骙,我觉得,有些时候没有人比自己还要重要,即便是生命,无论那个人是谁。”
骙骙还是不愤怒,她看着比自己年纪要小的姑姑,她把小姑姑当妹妹的,所以她重复道:“曾祖父再也不会回来了。”
骙骙仍自顾自地以为秦庆辰是哀痛到极致的口不择言,直到劫后重生性情有所改变的秦庆辰道:“骙骙,你见到我的第一面不过问我在黑水洋上的经历,你看不到我的痛,且还要将你的痛施加给我,我的祖父死了我却不痛,这难道不已经是一种惩罚吗?”
秦庆辰想,这是她追求被看见的惩罚,可如今她的惩罚受到了,她仍旧没有被看见,她从来都不被看见,至少在陆地上是这样的。
秦庆辰扭过身,背对着骙骙躺下,将薄被拉过来从头盖到脚:“你回去吧。”
骙骙连说对不起都怕惊扰了秦庆辰,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她完全忘记了面前的女孩经历了什么,她只记得告诉这个女孩她的祖父的死讯。
骙骙安静地离开了,秦庆辰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才掀开被角,一张在海面上风吹日晒的蜡黄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
难过的同时,秦庆辰也很难过自己的眼泪并不是为寿终正寝的祖父而流,她是为自己而流,她曾下定决心离开那个无法感受到在乎的家,可那是因为她太在乎那个家,才会在乎家人是否在乎她。
到今天,她仍旧那样在乎家人们是否在乎她,她哭了,上天在一次一次考验她,直到她学会不去在乎不在乎她的人,祖父的生命是这堂课最好的教材。
秦庆辰如此想,如此流泪。
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地响,门外飘来的饭菜香往鼻子里直钻,秦庆辰拍了拍自己的脸,笑起来,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她以后是个好人还是个不好的人,她都活着,她活下来了,这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织宋见骙骙脸色不太好,也没往别处想,她道:“好多回来的人睡一觉以后都站不起来身,有累的有病的,上吐下泻头晕眼花,种种不好都找上了门,五娘醒了没,还好吗?”
织宋刚离开去排队打饭,让骙骙守着,这会儿回来,见她一个人坐在外头,竟没有在屋里守着。
骙骙仰起头看织宋:“织宋,我做错事了,小姑姑再也不会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织宋闻言就明白秦庆辰已经醒了,她顾不得和骙骙再说些什么,端着饭就往屋里去,高兴地道:“五娘,你醒啦!快来吃饭,有肉有蛋有汤有水果,说是专门做给小英雌小水手吃的!”
骙骙难得犹豫,慢吞吞地跟上去,没有进去惹秦庆辰难过,只在门边拿眼睛期期艾艾地时不时的看上两眼。
织宋扶着秦庆辰坐到椅子上,秦庆辰笑道:“我哪有那么虚弱。”
织宋伸手给她打饭倒汤递筷子,心疼地看着她:“你就比春娘大一岁多,长得也不如春娘壮实,这一回遭难更是瘦得可怜,快多吃些。”
秦庆辰捏着筷子,差一些将泪滴到白米饭上,她咬紧牙关才忍住泪意。
织宋看在眼里,不忍直视,有此一遭算是命途多舛,不亚于她,她暗自叹气,扬起笑脸来哄她:“你还不知道呢,你们开辟的新航路已由你们夫子绘制给市舶司,泉州知州已为你们上奏请功,听说有可能封个官当当!”
秦庆辰惊讶地道:“真的吗?”
这样的神情流露出来,才像个孩子呢,织宋笑着继续道,只将声音压得很小:“是真的,边境狼烟不断,西夏虎视眈眈,这条新航路开辟出来,丝绸交易不必从陆地上走,再不被西夏掐住脖子给他们送钱。”
这是林氏的分析,亦是泉州诸长官在为是否公布新航路大吵一夜以后达成的共识,亦是被林氏推波助澜公诸于众的观点,毕竟开辟一条新航路对庞然大物一般的大宋朝廷来说或许可有可无,但对市舶司来说至关重要。
但开辟新航路是一件困难的危机重重的事情,危险性甚至不亚于战争与疾病,市舶司的立场使它要千方百计去赞美去鼓吹这样的功绩。
秦庆辰还不懂得这些背后的弯弯绕绕,她已被织宋的三言两语勾起了期待,吃饭的动作慢起来,织宋给她夹菜,继续道:“等朝廷的嘉奖旨意下来,市舶司要为你们办庆功宴,摆十日流水席,请最火爆的戏班子来唱十日戏。”
纪秦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林氏要为你摆一个月的流水席,搭台唱一个月的戏,为你着书立说。”
秦庆辰放下筷子:“娥姊姊,你怎么也来了?”
陈老娘的声音也从门外头传进来:“骙骙,你不进去蹲这里做甚?鬼鬼祟祟的,站起来。”
何氏一马当先地进来:“五娘,你还好吗?我们刚下船,你娘和爹还有姊妹兄弟们都离得远,我们替她来看看你,可受苦了。”
陈老娘在后头由骙骙扶着,也脸色不太好:“这船我在河里坐几天都晕,下地还走了半天,这会儿还想吐呢,也不晓得你小半年在海上咋过的,可怜的孩子!”
人这样多,陈跛子也没什么不方便进来的,他也在一边:“我昨天和姜岸去妈祖庙还愿,求了个护身符。”
那枚护身符被递到秦庆辰眼前,她心脏一抽一抽地在感到疼,她不想表现出来,伸手将护身符接到手心里端详,最后还是没忍住,捂着心口晕了过去。
场面一时乱七八糟,骙骙撒丫子往外头跑:“大夫,快帮忙喊大夫,有人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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