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墙上的老式挂钟仍在不紧不慢地摆动，金属钟摆“哒、哒”敲击着寂静的空气，像心跳，又像某种倒计时。
窗外夜色浓稠未散，天边却已泛起一丝灰白，仿佛墨汁稀释后的痕迹。
一个难熬的夜晚终于又熬过去了，汪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脊椎在久坐后发出轻微的咔响。他伸了个懒腰，动作牵动肩胛骨一阵酸痛。
就在这片刻的松弛中，他忽然想起瑶老头那句低沉的话语：“人死如灯灭，可若心事未了，那盏灯就灭不掉，魂就走不了。”
这话像一根细针，忽然扎进他的心头。他怔住，指尖无意地敲击桌面。那个孩子，梦里跪在胖子床前、哭着说想回家、要找妈妈的孩子，真的是冤魂索命？还是……迷途想回家？
天刚蒙蒙亮，肖所便起来，准备带着队伍出发。辅警老梁熟练地发动警车，引擎低吼一声，撕破清晨的宁静。今天肖所让盗尸嫌疑犯指认案发现场，完成最后的笔录材料。
肖所坐在副驾，表情沉静如水。汪洋押着盗尸犯胖子上了后座。胖子戴着冰冷的手铐，整个人缩在角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两天来几乎没怎么吃饭。
自那夜噩梦之后，他总说梦见一个小男孩骑在他胸口，嘴里反复呢喃：“带我回家……妈妈在等我……”每次惊醒，冷汗浸透衣衫，他眼神涣散，整个人都显得很颓废。
第一站是东沟。这里荒草丛生，乱石嶙峋，几株歪脖老树孤零零立在坡上，枝干扭曲如鬼爪。
这里是胖子和瘦子挖出两具成人尸骸的地方——偏僻、隐秘，连正午阳光都照不透林间阴翳。即便是大白天掘坟，也很难被人察觉。
肖所早已安排老梁在周边村落张贴认尸通告，并与几个村的村长通了气，可至今无人前来相认。三具尸骸搁在派出所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肖所想：等笔录做完，便要将盗尸嫌疑人和三具尸骸一并移交县局。好在临川县通往青山镇的道路即将修复，届时转运也方便些。
东沟现场指认完毕，一行人又驱车前往后岭。比起东沟，这里的荒凉更添几分诡谲。几棵百年古柏矗立山腰，根系裸露如蛇盘绕，树影斑驳洒在地上，像是谁用炭笔潦草勾勒出的符咒。
坟包就在树下，已被掘开，露出腐朽的棺木。一口小棺横斜于坑边，盖子半掀，缝隙里隐约可见褪色的红色裹布。
汪洋走近，目光忽地一凝：那棺盖边缘，竟贴着一张残破的黄裱纸符！符纸一角尚存朱砂绘制的扭曲符文，其余部分已被人为撕坏，只剩几缕焦黄碎片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这符……”他蹲下身，指尖悬空掠过符纸，不敢触碰，问旁边戴着手铐的胖子：“你当时盗墓，看见这个了吗？”
胖子脸色骤变，喉咙滚动：“那天夜里……我们打着手电，黑得很，只顾着刨土撬棺……哪注意这些！”他声音发抖，“撬开盖子后，我就把小孩的尸骸抱出来了……根本没看上面有没有东西！”
汪洋说：“你真是要财不要命！”他感觉这符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棺材上，这应该是个封印。
回程途中，汪洋先拨通老袁电话，询问道符封印的事。老袁在电话那头沉吟许久：“道符封印……理论上我知道一些。但具体画法、咒诀，尤其是这种镇煞用的符箓，还得问瑶老头，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于是汪洋又联系瑶老头。听筒那端传来瑶老头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两人没有寒暄，汪洋直接把小孩棺材道符封印的事讲述一遍。瑶老头直接问道：“你说棺上有符？具体形状？是否残破？”
汪洋如实描述。片刻沉默后，瑶老头缓缓开口：“那是道家设置的布阵：劫煞阵。那小男孩的坟旁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个女孩的坟。阴阳双煞，互为牵引，镇压某物。你们只找到一处，另一处怕是早被风雨平了坟头，所以盗尸人和你们都没有发现，但地下必有痕迹。”
“你是说……这小男孩坟子旁边，还有另一个小女孩的坟？”汪洋问。
“正是，幸亏盗尸贼没把他们全挖出来。这个劫煞阵属于道家的布阵施法，而这张黄表纸符，就是利用夭折男女小孩的怨煞之气，镇住某个东西。但这男女小孩也被这道符所制，因而互相制约，形成这样的一个劫煞阵。
但如果这小男孩的坟被挖，布阵被破坏，那就破坏了整个道家劫煞阵的平衡，会出大问题的。若双煞皆毁，阵法崩解，被镇之物一旦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瑶老头语气陡然凝重：“这黄表符，是以夭折童男童女的怨煞之气为引，借其不甘凝聚成阵。符为锁，煞为刃，彼此制衡，方成劫煞之局。如今男童坟被破，平衡已失，阴气躁动，恐怕……不止一个梦那么简单。”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良久，瑶老头才再开口：“临川到青山的路，何时通？”
“就这两天。”汪洋答。
“好。”瑶老头声音低沉却坚定，“我后天到青山镇。”
后两天，青山镇虽然没下雨，但天空依然阴霾。肖所打电话请示县局，县里说三具尸骸那边也没法处理，让汇报镇上，让镇上民政协助处理。
因为尸骸比较特殊，不属于证物，还是按照之前挖掘的位置重新埋葬，按传统风俗习惯，让入土为安最好。
那两个盗尸人，盗窃尸体和非法买卖，已经涉及犯罪。等道路恢复通车后，押送到县看守所，县局做进一步审理。同时肖所通过县局也了解到，临川县倒卖尸骸买卖的嫌疑人也被抓获，这个人正是胖瘦两个盗尸人的收购上家，这两个案子要合并审理。
第三日清晨，路终于通了。
腊梅坐上了回临川的客车，送别的时候，小郑比汪洋更热情和不舍。汪洋心想：以后给他俩撮合一下，说不定还能成就姻缘，但是腊梅还是上学阶段，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等以后再说吧。
肖所将盗尸人的案综档案，连同嫌疑人，让潘健康、小郑和老梁押解送到县局。看着飞驰远去的警车，肖所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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