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府衙,王岩叟立刻将裴之砚叫去他公廨。
“府尹。”
王岩叟挥了挥手,让屋中的吏员都退下,这才开口:“裴判官,本官也不绕弯子了,你给本官交个底,你手上那个金水河尸骨案,查得如何了?”
王府尹这几个月,偶尔还是会过问的。
但他也只是按例问话。
好似对此事并不关心的样子。
但今日从下朝后,直奔府衙,便将他唤来问此事,怕是朝上有人提及此事,且向他施压了。
不然不会如此。
“府尹大人,尸骨案颇为复杂,下官已掌握了部分人证物证,皆记录在卷,并无半分逾越。”
王岩叟担心的就是这个。
官家和太后已经就此事开始掐起来了,若开封府不能好好处理,那他这个府尹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这案子,若是牵连甚广,就尽早就它丢出去。”
“府尹此话何意?”
“整个京都,又不是只有我们开封府能查案子。说起来,这是旧案,实在不行,本官将这案子移交给刑部。”
裴之砚闻言,眸光微凝。
“府尹大人,此案移交刑部,看似稳妥,实则恐生变故,于府尹,于开封府,皆非上策。”
王岩叟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裴之砚不疾不徐的开口:“其一,此案由我开封府发起,人证物证卷宗皆在我处。此时移交,刑部必然要从头梳理,耗时日久,其间若有人暗中运作,证据链稍有差池,前功尽弃。
“届时若案子在刑部手中不了了之,若出了纰漏,朝中诸公乃至官家问起,开封府一个办案不力或移交不当的责难,怕是跑不掉的。”
他缓了缓,让王府尹消化他话中的意味,继而道:“其二,从府尹刚才的话,下官可不可以理解,此案已经在朝堂起了风声,若我等因感压力便匆忙将案子推开,落在有心人眼中,会作何想?”
王岩叟神色微动。
此事官家亲口说了,要是转头就将案子扔去刑部,确实说不过去。
况且,刑部尚书当时也在。
人家会傻到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见王府尹神色松动,裴之砚抛出最后的筹码:“下官并非鲁莽行事之人,数月查证,线索已渐清晰,如今已非我等想不想查,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此时退缩,不仅打草惊蛇,更是让幕后真正的主使者逍遥法外。
“府尹大人,此案关乎的不仅仅是一具陈年白骨,更关乎河道工程是否藏有猫腻,关乎朝廷法度是否得以伸张。我等食君之禄,此刻正是忠君之事,为朝廷分忧之时。
“下官深知府尹为难。恳请府尹再予下官一些时日,若下官还不能给府尹一个明确的交代,届时府尹再将案子移交刑部,下官绝无怨言,并承担所有查案不力之责!”
王岩叟神色又松动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沉稳干练的下属,心中快速权衡利弊。
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裴之砚能查下去的。
最终,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将茶盏重重放下:“好!本官再给你半月之期,务必要将此案办得妥帖,切莫将事态扩大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下官明白,谢府尹信任!”
裴之砚从王府尹公廨退出,面上沉静如水,心中的那根弦已经崩起来。
半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王府尹虽松了口,但最后那句话,本身便是一道紧箍咒。
他回到自己公廨,吴光明已在门口等候,脸上带着一丝急色:“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进来说。”
裴之砚径直走到案后坐下。
吴光明跟进来,掩好门:“大人,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细查钱荣,发现了一桩怪事。他那绸缎庄,近三年来最大宗的几笔生意,并非与个府邸的采买,而是承接了数次官中的用度。”
“官中?”
裴之砚眸子一锐:“说清楚,是哪个衙门?还是宫中采买?”
“并非宫中采买,也非各部常规用度。”
吴光明语气带着困惑,“是都水监以及工部将作监。单据上记录的是修缮衙署、制备工服等名目,但属下核对了那几年的记录,都水监与将作监并无大规模修缮,且所需工服数量,远超其实际员额。
“更奇怪的是,支付这些款项的,并非度支司,而是一笔笔从‘内帑’拨出的特别款项!”
内帑!
官家小金库?
裴之砚手指倏然收紧。
赵元仁时任都水监,利用职权,通过钱荣的绸缎庄,以采买为名,从内帑套取巨额款项?
此事官家知不知情?
这件事,若皇上之情,其实事情反而简单。
若是不知情,什么人的手,能伸到皇上身边,还隐瞒这么多年?
“这三年陆续都有吗?”
“是。”
裴之砚长长舒了一口气。
三年前,赵元仁刚从都水监升任到疏密副承旨,还与之有往来能说得过去。
可后面陆续还有大额采购,依旧是从都水监和工部出的单子。
那这幕后的主使摆明了就不是赵元仁。
他也只是听话的一枚棋子。
能同时指挥动都水监和工部,还能欺上瞒下,打起官家私库的主意。
幕后之人几乎呼之欲出。
裴之砚背脊窜起一股寒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从内帑拨款的记录,除了单据,可有其他佐证?经手人是谁,最终是谁核销用印,可能查到?”
吴光明面露难色:“大人,内帑款项的支取记录极为隐秘,非我等权限所能查阅。
“属下能查到这些,还是因为钱荣做账留有底单,且他与都水监,将作监的往来票据对得上。至于核销用印,单据上只有都水监和将作监的官印,具体经手人,无从查起。”
这在意料之中。
如此隐秘的勾当,怎么可能留下清晰的把柄。
“此事到此为止,你查到的这些,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得再提,包括罗参军。”
裴之砚语气严肃的叮嘱。
“下官明白!”
这几个月调查的事情,越查越让人心惊,能在府衙里办事,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 ?不好意思啊友友们,昨天忘记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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