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韩家大门的一刹那，少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
他终于觉得呼吸畅快了。
韩誉没有回头，一直到走出院子外的铁门，再走到来时那条小路的尽头，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砰——”
身后传来大门突然被关闭的声响。
很重，很重。
明明已经隔了一段距离，但那声音听在耳朵里，还是无端觉得有些近。
韩誉眯起眼睛转头看去。
那幢别墅很漂亮，装修精致，墨绿色的琉璃瓦甚至在阳光下发出了夺目的光泽，刺眼到叫少年不得不移开视线。
一切都不属于他，他也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韩誉自嘲一笑，随即再无留恋，转身垂下脑袋，自路的尽头一点一点消失了身影。
他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打了辆出租车，车上不再是先前那个温柔慈祥的中年师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女司机。
韩誉坐上车后没开口，拿手撑着下巴，定定望着窗外。
女司机问他，“去哪里啊？”
少年愣了一下，意识一空，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无处可去。
他保持沉默，皱眉思考。
“到底去哪里？”前排的女司机又问，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
韩誉也心烦，下意识便将一个地址说了出来。
言罢，他怔住了。
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是唐夏家的地址。
女司机可不知道这些，按照韩誉说的目的地一路往前开。
少年靠在后座，神情恍惚。
适才他的父亲已经把话说到了那种程度，那么，他再回去，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可不回家，他能去哪儿呢？
小时候离家五天，他就过得窘迫不堪，现在虽然长大，有基本的劳动力，但哪个店家敢收未成年的孩子？
现实是残酷的，韩誉明白。
离开了冷冰冰的家，纵使孤傲，他也失去了庇护。
如此血淋淋的现实。
少年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他们的脸上大多挂着笑容。可能是真的享受节日的愉悦，也可能是装出来的，被生活逼着扬起微笑，乐观地面对下一个不知好坏的明天。
其中一定有比他过得更惨的人吧。
韩誉这般想，无奈低笑。
车子渐渐减速，在唐夏家小区门口调了个头，便熄火了。
“就不进去了，还得取号计时，太麻烦。”女司机转过头来对韩誉解释。
少年没在意，付了钱便下了车。
原来人与人的差距，真的会这般大。
韩誉忽然珍惜起那位中年师傅的唠叨。
他沿着小石子路慢慢往里走，走到唐夏他们家楼下，仰头百无聊赖地看。
其实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来了又该做什么。
楼下有电子门，韩誉进不去，日头又烈，晒得他头晕，到最后只能走上台阶，在阴凉处席地而坐。
颇有点狼狈。
这时候，他分外想念唐夏。
以前的韩誉，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跟任何人说起，也不跟任何人倾诉。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韩誉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说说那些年的艰辛以及这些年的忐忑，把满腔的委屈和难过，都说出来。
是的，他也有委屈，也有难过。
他只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维持他素来坚不可摧的形象，硬朗到惹人心疼。
可惜，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
韩誉略有些伤感，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没有去翻通讯录就直接打了一串数字，随即拨打过去。
唐夏的手机号码，他早已熟烂于心。
若不是满腹心绪无处宣泄，韩誉是不会这么着急地给唐夏打电话的，只是此刻，他真的很想听一听女孩的声音。
那会让他觉得心安。
电话响了没几下，对面就接了。
“韩誉？”
熟悉的清丽嗓音隔着手机屏幕传来，一扫少年心头阴霾。
“嗯，”他不自觉地弯了唇，“你在干嘛？”
唐夏小声嘀咕：“你等我半分钟啊。”然后女孩把手机紧紧抱在怀里，绕过正在嬉笑打闹的人群，小跑着往角落钻。
这会儿她正在沙滩上，穿一身可爱的天蓝色连体泳衣，光着脚丫看唐绚跟萧迟在近处游泳。
女孩跑到卖饮料的小摊位边上，留下一串脚印在身后。
“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唐夏呼哧呼哧喘着气，奇怪道。
韩誉反问，“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倒也不是，”唐夏挠挠头，背身避开灼热的阳光，干脆蹲下来和韩誉聊天，“你今天是在你外公家吗？”
她记得他跟自己提过的。
“已经回来了。”韩誉抿唇低道。
“这么快？”唐夏愣。
“嗯，然后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少年顿了顿，然后故作轻松道，“从今天开始，我无家可归了。”
唐夏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眉又问了句，“什么？”
韩誉又重复了一遍，并且补充道：“所以我现在没地方去，跑来你家楼下坐着呢。”
女孩张大了嘴，一下子没有消化掉少年的话语，“你瞎说什么呢……”
“我认真的，”韩誉原本还有些头疼的，一听到唐夏傻乎乎的声音，忽然就乐了，“所以，你要不要可怜一下我，借我一间屋子住？”
他说完没等她回答，又道：“实在不行，借一张床也行，不借床，打个地铺也行，如何？”
唐夏被韩誉噼里啪啦一顿说，给说晕了。
她甩甩脑袋，“等等韩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先跟我说明白了？”
“我和我爸彻底闹翻了，”韩誉耸耸肩，一句话说得格外轻松，可谁也看不见他惨淡的脸，“家，我是回不去了。”
唐夏倒吸一口气。
“韩誉……”她捂住嘴，突然感觉身上发凉。
“没事，”少年却反过来安慰她，“我和你开玩笑呢，回得去回得去。”他怕唐夏担心，想了想还是打消了那个小小的坏念头。
“……”唐夏有些怀疑，“真的？”她有时候摸不准韩誉，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真的。”韩誉肯定道。
唉，算了，要不先去齐回家凑合两天吧。
少年这般想，冷不防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男音——
“夏啊，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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