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主帅营帐。
外面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处理战场的嘈杂声被厚重的营帐布帘隔绝。
烛火在防风的灯罩里安静地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帐壁上。
叶青妍坐在桌案后，正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左臂的伤口里夹出一块甲片。
甲片带着倒钩，扯得她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镊子。
“我来。”
陈淮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笃定。
叶青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陈淮安一手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镊子，动作快而准。
“忍一下。”
叶青妍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那块该死的甲片就被完整地取了出来，扔进一旁的铜盆里，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随后拿起干净的布条和金疮药，垂着眼，专心致志地为她处理伤口。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触感有些凉，动作却很轻柔。
营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得过分。
“今天挺狠啊。”
陈淮安一边给她缠绕绷带，一边开口，打破了沉默。
“连先帝御赐的天子剑都当成飞镖扔了，也不怕摔坏了回去没法交代。”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叶青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要是晚来一步，我连帅案都得扛起来扔出去。”
“再晚零点一秒，咱们就不是在这包扎了，而是得琢磨怎么跟端王的大军玩皇城PK了。”
陈淮安低笑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最后在她的手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
叶青妍看着那个与自己一身肃杀之气格格不入的蝴蝶结，嘴角抽了抽。
“你是魔鬼吗？”
“夸奖。”
陈淮安一本正经地回答。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叶青妍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去的血腥气，以及混合在其中的，一种冷冽的松木香。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叶青妍不自在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行了，别贫了，说正事。”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从叛军小头目身上搜出来的，不起眼的布偶。
这是他们之前就发现的线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破解。
陈淮安会意，从随身的木盒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透明的药水。
叶青妍用小刀划开布偶的接缝，从里面塞着的棉花中，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
绢布上，空无一字。
陈淮安拔掉瓶塞，用一根细长的棉签蘸了些许药水，然后屏住呼吸，极其专注地涂抹在绢布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空白的绢布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书写一般，一行行墨黑的小字，从无到有，迅速地浮现出来。
字迹很小，密密麻麻，几乎爬满了整张绢布。
两人立刻凑了过去，头对着头，借着烛光仔细辨认。
“吏部左侍郎，孙正……”
“户部主事，钱理……”
“禁军副统领，王贺……”
“云州总兵，李牧……”
每念出一个名字，两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哪里是什么密信！
这他妈根本就是端王安插在朝廷和边疆各处的党羽花名册！
上面罗列的名字，从京中六部到地方封疆，几乎涵盖了大夏王朝的半壁江山。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这个发现让两人头皮发麻。
叶青妍的手指顺着那串令人心惊胆战的名单，一点点滑到最末端。
绢布的最后，记录的不是名字。
而是一段话。
寥寥几行字，却让整个营帐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若事不可为，则行最终之策。”
“开雁门关，引蛮族十万主力入关。”
“南北合兵，直取京师。”
“事成之后，割漠北三州之地，以酬谢蛮王。”
“……”
空气凝固了。
陈淮安的呼吸都停了半拍，眼中满是骇然。
“他疯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为了皇位，勾结外敌，引狼入室？
这已经不是谋逆了。
叶青妍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绢布，指尖一片冰凉。
那股寒意顺着她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同样震惊的陈淮安，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发颤，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不，他没疯。”
“这不是谋反。”
“这是卖国。”
“他要是不成功，就要拉着整个大夏的江山，给他一个人陪葬！”
……
夜色如墨。
营帐内，烛火跳动。
叶青妍与陈淮安相对而坐，面前摊开着那封从高鹏身上搜出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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