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春雨总是来得急。
四月中旬那场雨,从半夜下到清晨,运河水位涨了半尺,混黄的河水拍打着码头石岸,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擎天一夜没睡。
他站在总舵二楼的窗前,望着雨中朦胧的码头。灯火在雨幕里晕开成一片片昏黄的光斑,像一双双困倦的眼。
老吴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帮主,吃点东西吧。”
赵擎天没有回头:“陈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又熬了一夜,账快做完了。”老吴把粥放在桌上,“陈先生说,最迟今天傍晚,明账就能全部理清。”
“暗账呢?”赵擎天问。
“暗账的底稿昨晚就藏好了,藏在……”老吴压低声音,说了个地方。
赵擎天点了点头。
他来到桌旁,端起粥碗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窗外的雨声渐密。
他问道:“严景明那边有什么动静?”
老吴答:“孙师爷昨日又来了,说要提前查天保七年的账,被老四挡回去了,不过……今早码头那边传信,说看见官兵在调集船只,数量不少。”
赵擎天的眉头不禁皱起:“调船?往哪儿调?”
老吴颔首道:“不清楚,但他们调的都是快船,好像要去围堵……”
他的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帮众浑身湿透冲上来,脸上全是雨水,也分不清是汗是水,禀道:“帮主不好了!”
赵擎天心里一沉,抬眼道:“快说。”
“通州三大码头全被官兵封了!来了至少五百人,把进出的水道都截了,说是查出了夹带私盐!”帮众一口气说了出来。
赵擎天先是一愣,遂又几步冲到窗前推开窗。
外面雨下的更大了。
但透过雨幕,他能看见码头的方向,火把的光亮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把整个河岸都圈了起来。
赵擎天声音发沉道:“备马,我去码头。”
“帮主,这……”老吴为难道。
“备马!”赵擎天再重复一遍。
……
通州码头。
雨中的场面混乱不堪。
上百艘货船被逼停在河道中央,望着岸上密密麻麻的官兵,船工们都不知所措地站在甲板上。
只见岸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官兵们披着蓑衣,手持长矛,把码头所有出入口都封死了。
严景明站在临时搭起的雨棚下,身边站着的正是孙师爷。
孙师爷手里捧着一本账册,正指着上面的条目,低声说着什么。
赵擎天的马冲到码头外围时,被一个官兵拦下了:“奉漕运总督衙门令,码头封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赵擎天勒住马,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往下淌,沉声道:“我是漕帮帮主赵擎天,有事要见严大人。”
拦路的两个兵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跑进雨棚去通报。
片刻后那人回来,对赵擎天道:“严大人请赵帮主过去。”
赵擎天下了马,踩着泥泞的路面快步往雨棚走去。
严景明见到他时,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赵帮主,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亲自来了?”
赵擎天抱拳,目光扫过码头:“严大人,您这是……何意?”
“例行检查。”严景明笑道,“有人举报说漕帮货船里夹带私盐。本官职责所在,不得不查。”
“举报?”赵擎天盯着他,“何人举报?可有证据?”
严景明向孙师爷努了一下嘴,示意他解释。
孙师爷遂上前一步,摇头晃脑道:“有人举报说天保七年十月,漕帮承运官盐三千石,账上记载损耗五十石。但据查,实际出库记录是三千零五十石——这多出的五十石,就是私盐。”
赵擎天心头一凛,这事他知道。
当年那批盐确实是李涣成的人经手的,多装了五十石,说是“孝敬”。
后来事情过去了,账也就那么糊弄过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笔旧账又被翻了出来。
赵擎天稳住心神:“严大人,此事年代久远,且当年经手之人早已不在,单凭一纸举报,恐怕……”
严景明打断他道:“当然不能仅凭一纸举报咯,因此本官才派人上船搜查,假如本次真查出私盐,赵帮主又当如何解释?”
话音刚落,码头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官兵押着三个人从一艘货船上下来,为首的是那艘船的管事,姓刘,跟了赵擎天十几年。
刘管事被反绑着手,脸上带着伤,他显然反抗过官兵的搜查。
一个官兵提着个小木箱来到雨棚下,当面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粗盐。
那官兵道:“禀大人,在顺风号底舱夹层搜出私盐三箱,约二百斤。”
严景明看向赵擎天,笑容更深了:“赵帮主,你看,果然是人赃俱获。”
赵擎天看着那箱盐,又看了看刘管事,脑子里飞快转着。
二百斤私盐这点量太少,刘管事决不会傻到为这点盐而甘冒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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