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凡闭关冲刺的这一周,对乔英子来说,是漫长而纯粹的。她把所有的精力和意志都投注在了复健和写字这两件事上,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她吃得很少,睡得很浅,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复着枯燥而痛苦的练习,唯一的盼头,似乎就是日历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日子。
宋倩看着女儿如此拼命,心如刀割,却不敢阻拦。她只能变着法地给她补充营养,在她累极睡去时偷偷帮她按摩肿胀的手臂和双腿,然后对着那张写满歪扭字迹的纸,默默流泪。
乔卫东则负责对外联络,谢绝了几乎所有探视,全力为女儿营造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修复环境。
家,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修道院,而乔英子,是里面最虔诚也最痛苦的修行者。
闭关第七天的下午,距离高考还剩整整一周。
方一凡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到了极限,无数的公式、单词、文言文像一锅煮沸的粥,在他脑海里翻滚搅动,几乎要溢出。
强烈的窒息感迫使他扔下了笔,他迫切需要一点真实的、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的东西。几乎是凭着本能,他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门,一步步上了楼。
他站在乔英子的房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
夕阳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慷慨地洒满房间,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边,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静谧得让人心安。
乔英子端坐在书桌前,脊背挺得笔直,瘦削的侧影在光影中勾勒出一种既脆弱又异常坚定的轮廓。她正深深地低着头,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桌面的方寸之间,以至于没有听到他推门的细微声响。
方一凡放轻脚步,怕惊扰了她,慢慢走近。
他看到她手下压着的是一张小学生用的田字格纸(是宋倩特意找来的,为了帮助她规范字形)。
她握着的,已经不再是那支蠢笨的康复练习笔,而是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这意味着她手的抓握力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她的握姿依旧显得有些僵硬,指节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整个动作是稳定的。笔尖在格子里缓慢却坚定地移动,留下清晰的深色墨迹。她在写“方一凡”三个字。
写得依旧很慢,笔画顺序甚至有些错误,“一”字写得歪歪扭扭,“凡”字的点儿力道没控制好,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但比起一周前那如同抽象画般的字迹,已是天壤之别。
至少,每一个字都能毫不费力地清晰辨认出来。
她完全沉浸在书写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方一凡的心又酸又软,涨得发疼。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屏息凝神,看着她一笔一画,无比认真地写完最后一个笔画。
她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微微塌下紧绷的肩膀,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终于瞥见了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转过头。
是方一凡!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逆着光,周身笼罩着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一周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清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一周的分离,他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那股熟悉的、让她安心和依赖的气息,隔着空气清晰地传递过来。
乔英子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他,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
方一凡看着她这副懵懂惊愕的样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他走上前,自然地蹲在她身边,让自己的高度低于她,目光落在田字格纸上那个洇了墨点的名字上,嘴角扬起一个戏谑又温柔的弧度,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碎了她。
“哟,乔大学霸,偷偷练我名字呢?写得不错嘛,比我自己签名的艺术体好看多了。”
他的语气轻松带笑,试图驱散这突然凝滞的空气和她眼中的惊诧。
然而,预想中的点头或摇头没有到来。
乔英子只是看着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紧接着,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起来,鼻翼翕动,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积蓄起一层晶莹的水光,越聚越多,摇摇欲坠。
方一凡吓了一跳,顿时慌了神,那点故作轻松的笑容瞬间消失,“怎么了?是不是写太久手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不该突然进来吓你的…” 他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想找纸巾,语气里满是懊恼和担心。
就在他慌乱地站起身,准备去叫宋倩的时候,一个极其嘶哑、微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又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被强行转动的声音,艰难的、一字一顿地、从她颤抖的唇间挤了出来:
“.......方......猴......儿......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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