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闻起来,”他忽然说,“像你煮的姜茶。”
我僵在原地。
那件衬衫,我确实拿去洗过。那天风大,晾在楼道,被雨淋了半边,我收进来,顺手用煮姜茶的锅烧了热水,泡了洗衣粉。味道混在一起,洗了好几遍都没散干净。
他怎么闻得出来?
“你记性挺好。”我干巴巴地说。
“不是记性。”他回头看我,“是味道留住了。”
我没接话。
他没再说话,转身去翻橱柜,想找锅。动作很自然,像在这屋里住了很多年。他拉开最上层,拿出那只缺口的铝锅,又从米袋里舀了半碗面,放灶台上。
“我试试。”他说,“这次不放盐。”
我站在那儿,没动。
他点火,水烧上,人就靠在灶台边等。雨还在下,屋外传来远处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他忽然说:“你昨天,画了勾。”
我一怔。
“日历。”他抬手指了指墙,“今天那一单,你补上了。”
我确实起了个大早,趁他没醒,偷偷爬下来,在日历背面画了个勾。一单一钱,少一单就少一餐饭。我没忘。
“嗯。”我说,“送到了。”
“超时了。”他说,“保安登记的时间,比系统晚了十七分钟。”
我猛地抬头:“你看见了?”
“我醒了。”他看着锅,“看你出去,又回来,站在日历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画了。”
我喉咙发紧。
他什么都看见了。可他不说,就那么安静地记着。
“你不该接那一单。”他说。
“我不接,就没钱。”我声音硬,“你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那单送的。”
他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火苗,轻声说:“可你右脚落地的时候,停了一下。比昨天更疼。”
我下意识摸了摸脚踝。
扭伤是上个月的事,下雨天骑车摔的。我以为早好了,可阴天还是会隐隐作痛。走路时我尽量不表现出来,可他还是看出来了。
“你观察太细了。”我说。
“不是细。”他抬头,眼神很静,“是你太忍。”
我没说话。
水开了,面下锅,他拿筷子搅了搅,动作生涩,但没出错。我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这屋子不像十五平米,倒像被什么撑大了。
他不是那个需要我照顾的失忆男人了。
他正一点点,走进我的生活,不是靠记忆,是靠感觉。
面煮好了,他盛进碗里,没放酱油,也没放醋,就那么白着。他递给我:“你尝。”
我接过,低头吃了一口。面有点硬,水没控干,糊着锅底的味道。可我没吐出来。
“还行。”我说。
他点点头,自己也吃了一口,皱了下眉:“太淡。”
“下次放点酱油。”我说。
“嗯。”他低头继续吃,忽然说,“苏晚。”
“嗯?”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他顿了顿,“我还是阿辞吗?”
我筷子停在半空。
这话他昨晚问过,可现在问,语气不一样了。昨晚是茫然,是依赖,像抓一根救命的绳。现在,他是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像在确认某种约定。
我看着他,嘴里那口面还没咽下去。
“你是阿辞。”我说,“只要你在这儿,就是。”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点头。
“好。”他说。
他把碗放下,走回衣柜前,没开门,只是伸手摸了摸柜门把手。金属凉的,他手指贴上去,像在感受什么。
然后,他忽然蹲下,拉开最下层的抽屉。
我心头一跳,刚要阻止,他已经伸手进去,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衬衫。
是一截断了的伞骨。黑色的,塑料头磨得发亮。我去年捡的,准备改造成晾衣架,一直没动手,就塞在抽屉角落。
他捏着那截伞骨,翻来覆去地看。
忽然,他抬头看我:“这伞……是不是在雨里,撞过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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