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火堆噼啪作响,映照着十七张疲惫而焦灼的脸。
粮食的危机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陈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那个始终沉默的少年——赵柱身上。
他记得捡到赵柱时的情形。
那是在一片被溃兵洗劫过的村庄废墟里,少年像只受伤的幼兽蜷缩在断壁下,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化脓,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陈烬自己当时也饿得发昏,却还是用最后一点力气,撬开赵柱的嘴,将仅剩的半块糊糊和着清水喂了进去,又扯下衣襟,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雪水给他清洗伤口。
那几乎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性里最后那点不忍,赌的是这少年命不该绝。
赵柱活了下来。他伤好后很少说话,只是用行动表达着无声的感激。
陈烬分粮,他总拿最少的那份;最脏最累的活,他总是默默抢着干。
他的眼神里有种经历过绝望后的沉静,和一种近乎固执的知恩图报。
陈烬又看向另一边的周叛。
周叛是后来带着瘦高个和矮胖子加入的,他们来时虽然也狼狈,但眼底还残留着几分乱世里挣扎出来的油滑和凶悍。
陈烬同样分给了他们救命的粮食,让他们在这山洞里有了立足之地。
然而,信任的建立总比猜忌来得慢。
不久前,周叛三人因试图抢夺一对老夫妇藏起来的最后一点糠麸,被陈烬抓个正着。
陈烬动了真怒,不仅严厉斥责,更依照自己立下的规矩,扣了他们三人三天的口粮。
惩罚执行了。山洞里气氛凝重。周叛起初还骂骂咧咧,但很快,饥饿带来的虚弱和绝望就淹没了他们。
第三天头上,三人瘫在冰冷的山洞角落,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几乎是在等死。
那时,是赵柱。
这个平时被周叛几人私下里嘲笑“闷葫芦”、“傻干活”的少年,默不作声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几乎不够维持一个少年人基本消耗的口粮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小半块煮熟的、已经冰凉的土豆。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将那点珍贵的食物掰成三小块,然后蹲下身,极其费力地撬开周叛、瘦高个、矮胖子因为虚弱而紧闭的牙关,将那一点点代表着生命的淀粉块,塞进了他们嘴里。
那点食物,或许只能延缓死亡片刻。但那一刻,山洞里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看着赵柱那沉默却如岩石般坚定的背影,看着周叛三人喉头无意识地滚动,吞咽下那救命的恩惠。
陈烬没有阻止。他知道,有些规则需要铁腕,但有些力量,源于人心最朴素的善。
周叛三人最终熬了过来。
但自那以后,周叛在面对赵柱时,眼神里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狼狈、羞恼和一丝无法彻底抹杀的感激的别扭情绪。
他依旧会质疑陈烬,依旧信奉弱肉强食,但在某些瞬间,那根被少年用半块土豆救回的命,会像一根无形的刺,轻轻扎他一下。
陈烬带着众人来到山洞外的荒地时,晨露还挂在枯草上。
他蹲下身,扒开一层薄土,露出底下黑褐色的熟土:“这地能种土豆,照料得好,一亩能顶五亩谷子的收成。”
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几颗饱满的种薯,指尖划过芽眼:“得像这样切块,每块留一个芽,埋进土里……”
话没说完,周叛的靴子就踢在了种薯上。
“砰” 的一声,土豆滚落在地,沾了层泥。
周叛叉着腰冷笑,唾沫星子溅到陈烬脸上:“陈小哥,不是我抬杠 ——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有那么高产量?”
他扫了眼饿得面黄肌瘦的众人,声音陡然拔高
“与其在这儿伺候这劳什子,不如跟我去趟西边的张家庄!那地主家刚收了秋粮,抢一车回来,够我们吃仨月!”
人群里起了骚动。一个瘦高个汉子搓着手附和:“哥说得在理啊,种这东西得等仨月,谁知道能不能收?抢现成的多快!”
陈烬弯腰捡起土豆,拍掉泥土。质疑点不在 “能不能吃”,而在 “值不值得费力气”
—— 乱世里,“即时见效” 的诱惑远比 “长远希望” 更迫切。
“抢来的粮,能吃仨月。” 陈烬的声音很稳,却带着股韧劲,“种出来的粮,能吃一年,两年,子子孙孙都能吃。”
他把种薯塞进怀里,抄起墙角的锄头,“信我的,跟我翻地;信周叛的,现在就可以走。”
此刻,站在新翻的田地边,陈烬的目光再次掠过沉默的赵柱。
他知道,周叛的质疑源于恐惧和对短期利益的贪婪,但也知道,那根刺,或许还在。
所以,当他弯腰捡起土豆,说出“信我的,跟我翻地;信周叛的,现在就可以走”时,他不仅仅是在陈述一个选择,更是在叩问某种被遗忘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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