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的清晨,阳谷县青石板缝里还沁着昨夜的雨水,被初升的日头照得发亮。武大郎挑着炊饼担子出门时,木梯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他刚拐过巷口,就见曲奇蹲在糖糕担子旁,用鬃刷用力刮着油布上的泥渍,刷子与布料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
“大郎,昨儿后半夜韦家的马蹄声在街口转了三圈!”曲奇头也不抬,粗声说道,“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武大郎将担子墩在石墩上,竹扁担压得他肩胛骨生疼:“今早娘子对着镜子掉泪,妆台上还多了朵新鲜的白兰花……”他话音未落,就见王婆晃着满头银箔,扭着小脚从巷口走来,手中挎着的朱漆食盒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在晨光中格外晃眼。
“哎哟,大郎、曲大哥都在呢!”王婆堆起满脸褶子,笑盈盈地凑近,“老身今早蒸了些枣泥糕,给大郎娘子尝尝鲜。”她将食盒塞到武大郎手里,趁机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昨日韦少轩差人来问,愿出十两银子请娘子做半日针线——这十两银子,够你卖多少炊饼呀!”
武大郎猛地后退半步,食盒险些坠地:“干娘!这是什么话!”
王婆撇了撇嘴,假意抹了抹眼角:“好心当成驴肝肺!老身是看你日子过得苦,想帮衬帮衬……”她说着,忽然提高嗓门,“罢了罢了,老身这就上去跟娘子说去!”说罢,她踩着湿滑的木梯“咚咚”上楼,鞋跟上的银铃铛在寂静的巷弄里响得格外刺耳。
楼上,潘金莲正对着镜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边的白兰花。忽听窗棂“嗒”地一响,雕花栏杆外探进一颗缠着头巾的脑袋,头上金步摇颤巍巍地晃动:“姐姐又在想什么美事?”
来人是李秋红,住在隔壁巷子的风流寡妇。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纱裙,裙摆绣着怒放的并蒂莲,腰肢一扭便翻窗而入,腕上的金镯子撞出清脆的声响:“我在巷口瞅见王婆那老虔婆鬼鬼祟祟,定是来说媒的!”
潘金莲放下手中的梳子,看着秋红裙角沾染的泥星:“妹妹又去哪儿浪了?”
秋红扑到镜前,拔下自己的金步摇,换上潘金莲鬓边的白兰花:“还不是东街的张公子?说要送我支蕾丝金凤钗呢!”她忽然凑近,胭脂香混着淡淡酒气扑面而来,“姐姐,不是我说你,守着武大郎那矮子有什么意思?昨儿街上那乘青呢小轿,里面坐的韦少轩,眼睛都快黏在你窗上了!”
潘金莲望着镜中秋红摇曳的金步摇,又低头看向自己腕上那道淡青色的旧疤——那是去年武大郎端汤失手烫下的。秋红的手指划过她的鬓角,语气带着怂恿:“姐姐这容貌,该戴金镶玉的头面,不该插这野花!昨儿我在绸缎庄,听见西门庆跟掌柜的说,要拿杭州云锦换你一笑呢!”
王婆端着空食盒从内室走出,见状连忙拍手笑道:“秋红娘子说得是!西门大官人今早差人送了两匹云锦来,指定要娘子亲手绣对鸳鸯枕!”她掀开里屋的帘帐,樟木箱上果然放着一匹流光溢彩的锦缎,凤凰纹样在晨光中泛着金线。
潘金莲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带。秋红抓起云锦披在身上,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瞧瞧这料子!姐姐你绣枕时,可得让我瞧瞧西门大官人长啥样——是不是比张公子还俊俏?”
王婆眯起眼睛,顺着秋红的话头接道:“何止俊俏!西门大官人那身行头,够秋红娘子买十支金凤钗了!”
此刻,韦少轩正躲在隔壁房顶的阴影里,透过竹管望远镜窥视着屋内。他看见李秋红披云锦转圈,看见潘金莲指尖颤抖,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低声对身后的安逸说:“这李秋红倒是个妙人,你去备份厚礼,就说我想请她‘教唱曲儿’。”
安逸蹲在瓦棱间,青布短打被露水浸得发沉,他低声道:“公子,西门庆的人在茶坊盯着,王婆袖中似有蒙汗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秋红腕上那只双鱼银镯,“那李秋红的镯子……与十年前追杀小人的仇家信物有些相似。”
韦少轩摩挲着腰间的翡翠双鱼佩,若有所思:“哦?有意思。你去查查她的底细,顺便告诉账房,给潘金莲的蜀锦再加两匹,要比西门庆的云锦更鲜亮。”
与此同时,茶坊内的西门庆将楼上的动静尽收眼底,指间的茶盏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看见李秋红与潘金莲说笑,忽然对王婆吩咐道:“那李秋红是个搅局的,你去告诉她,张公子欠我的赌债该还了。”王婆领命而去,裙摆扫过门槛时,袖中装着蒙汗药的纸包微微晃动。
【镜碎:决裂与挣扎】
楼上,秋红正帮潘金莲试穿云锦,忽然瞥见妆台角落的银簪:“姐姐这簪子哪来的?倒像是……”她话未说完,潘金莲猛地夺过银簪藏在袖中,镜中的倒影里,她的脸色白得像纸。
“姐姐怕什么?”秋红捏着她的手腕,金镯子硌得她生疼,“你看这云锦,多配你!明儿去西门府,我陪你一起去,也好替你挡挡那些腌臜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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