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火塘燃到天明,雪停了,檐角冰棱如断齿倒悬。韦长军揣着粗布、账册和麻纸小本子,指尖蹭过布上“力”字针脚,三年前的事突然撞进脑子里——那时他还是城西差役,刘都头塞来张“流民垦荒押解单”,流民们蒙着眼,为首汉子攥着他偷偷塞的干粮,指节都在抖,却被差役踹得踉跄。他后来去城外查证,只见到一片焦黑草棚,刘都头说“流民烧棚跑了”,没过多久,那都头就“暴病而亡”,这事成了他心口的刺。
推开门,冷风裹着雪沫灌进怀。老槐树下,黑斗篷人昨夜留的脚印边缘,暗红粉末像干涸的血痂,裴如海捻起闻了闻:“朱砂混松烟,邪门标记。”黄风仙按紧背后短弓:“他故意引我们查‘药引’。”韦长军攥紧小本子,声音发哑:“去城西旧驿道,当年流民就往那边送。”
踩着半化的雪走了三里,残镇像被啃剩的骨头——断墙下,冻饿的流民蜷缩如虾,穿皂衣的差役正用脚踹一具尸体,骂骂咧咧:“欠税的死鬼,拖去喂狗!”破茶馆里飘出议论:“王侍郎又抓流民试药,说治京城大官的病,城西破庙夜里总有人哭。”
小桃娘猛地攥紧采药铲,指节泛白——周阿力被拖走时,也是这样被踹着后背,像块破布。韦长军按住她,黄风仙已绕到茶馆后窗,回来时眼神凝重:“说试药要带旧伤的青壮年,上个月送了三个去槐巷破庙。”
“别去!”周显突然争得像疯狗,“那庙堆着白骨!五年前我运药引只敢白天去,黑斗篷人总夜里来,揣个陶罐,谁耐烦看神台?”阿旺的糖担往他腰上一抵,铜铃“叮当”炸响:“推阿力下悬崖时,你怎么不怕?”
槐巷尽头,破庙塌了半扇门,“观音庙”三个字被烟熏得发黑,像淌着墨。韦长军让阿旺带老弱在巷口守着,自己和黄风仙、裴如海押着周显进庙。刚到门口,女人的哭声混着孩子的呜咽飘出来,小石头攥着裴如海的衣角,声音发颤:“里面……有东西哭。”
推开门的瞬间,韦长军倒吸一口凉气——满地白骨叠着破衣,像褪尽的蛇皮,墙角文书上的曼陀罗符号,和驿站里的分毫不差。神台旁,穿粗布衣裳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哭,怀里抱着个孩子,小脸沾着暗红粉末。
“你是谁?”韦长军的短刀没出鞘——那背影太像失散三年的姐姐。女人猛地回头,泪痕糊了满脸:“长军?”
韦长军脑子“嗡”的一声,短刀差点落地:“姐!你怎么在这儿?”他冲过去,韦秀莲却往后缩,眼神扫过他怀里的粗布,嘴唇动了动,又把孩子搂得更紧。
“那布片!”周显突然怪叫,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残烛,“针脚和阿力棉袄上的一样!你见过黑斗篷人!”
韦秀莲脸色煞白:“我只是寻孩子,没见过……”话没说完,黄风仙的剑尖已凑到孩子腰间布片上——那缺了一瓣的曼陀罗记号,和粗布上的如出一辙。“裴大哥说过,这是‘药引未合格’的标记。”黄风仙的声音像冰。
韦长军攥住姐姐的胳膊:“姐,说实话。”韦秀莲的眼泪砸在雪地上,却咬着牙摇头:“保长说试药给粮食,我想换糠饼给小石头,他们却把孩子抢走了!”
“撒谎!”周显笑得比哭还难听,“三年前流民营,就是你给王侍郎的人指认‘带旧伤的’!你袖口那蓝布补丁,我记一辈子!”
韦秀莲的身子晃了晃,眼神往神台后瞟。裴如海顺着看过去,神台底座砖缝里塞着发黑的泥土,一撬,腥气扑出来——陶罐里的小木牌缠着红绳,有的边缘发黑,有的带着新刻的痕迹。“周阿力!”黄风仙翻出一块,红绳朽得一扯就断,曼陀罗缺两瓣,旁注“劝引未从,强行押解”;再翻,她指尖顿住:“长军,你的名字。”
韦长军接过木牌,宣和三年十月十五的押解日期,和小本子上的分毫不差。他刚要说话,怀里的孩子突然抽搐起来,小脸憋得发紫。
“别动!”神台后突然传来声音。黑斗篷人走出来,兜帽下飘出曼陀罗混腐叶的腥气,扯下帽角,半张疤脸像爬着蜈蚣。“这是曼陀罗中毒。”他摸出那支人骨骨笛,吹了个低沉的调子,孩子竟慢慢平静下来。“我弟弟李墨,宣和三年的药引,就是你当年塞干粮的汉子。”他的声音发哑,“为了靠近‘先生’,我亲手把他的木牌挂进暗格,杀了三个泄密的差役——这才换来了传指令的信任。”
韦长军攥着木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原来当年那个发抖的汉子,是他的弟弟!
“你递过名单!”周显还在喊,被小桃娘一铲敲晕。小桃娘却没收回铲,剑尖对着韦秀莲:“你劝阿力试药时,也说‘换半袋米’?他走的前一晚,还说要娶我!”她的眼泪砸在铲尖上,“我知道你被逼的,可阿力的尸骨呢?你欠他的,磕多少头都没用!”
韦秀莲瘫坐在白骨堆上,怀里掉出个铜烟袋锅——那是韦长军送姐夫的成年礼。“你合格的那个人,是你姐夫。”她的声音像碎了,“他说试药换糠饼,却再也没回来,他们说他‘药引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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