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的指尖死死抠住锦被,指甲缝里渗进的冷汗顺着指节滑落。
床榻旁的青铜香炉里,龙涎香的烟雾正袅袅盘旋,在烛火映照下化作扭曲的黑影。
那是她前世在城楼上最后一眼看到的,周生辰被绑在刑架上的轮廓。
他的白衣浸透鲜血,傲骨却依旧挺直,直到刽子手的刀剜向他的脊椎,那声闷哼穿透云霄,成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十一师妹?”
凤俏的声音穿透噩梦。
木门吱呀轻响,少女提着食盒的身影撞进月光里,腰间的佩剑穗子还在晃动,发间沾着几片夜露打湿的竹叶。
“你可算醒了,连谢云师兄都来瞧过三回了。方才我去厨房热银耳羹,还撞见大师姐在抄写祈福经文呢。”
时宜猛地抓住凤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鬓边还别着昨日练字时沾了墨渍的玉簪。
那是周生辰亲手从西州带回的和田玉,温润的质地此刻却凉得刺骨。
她张了张嘴,喉间泛起铁锈味,仿佛又尝到了跳城楼时撞碎的血。
“今日…当真不是十一月初七?”
她的声音在发抖。
凤俏将食盒搁在案几上,从里头端出一碗银耳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时宜的视线。
“师妹糊涂了?”
凤俏在她身边坐下,舀起一勺羹汤吹凉。
“今儿是十月初八,卯时师父还去校场看过新兵操练呢,听说西州送来的玄铁又铸成了十副甲胄。”
十月初八。
时宜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此刻,周生辰刚从雍城巡查归来,尚未察觉刘子行安插在军中的细作。
而她重生的时间,竟比一切阴谋开始前,还早了整整两个月。
记忆如潮水涌来。
刘子行伪造的密信将在十月初十抵达中州,漼广暗中与太后勾结的证据藏在漼氏祖祠的暗格里。
而周生辰…他会在十一月初五主动请命进京,踏入那场万劫不复的死局。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
时宜摸向枕边的《诗经》,指尖抚过熟悉的字迹。
那是周生辰教她习字时留下的批注。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旁的小字遒劲有力。
“此句最合十一风骨。”
墨香混着龙涎香,突然让她想起刑场上那截被鲜血浸透的断笔,当时她攥在手里,连嫁衣都被染红了。
“凤俏。”
时宜突然起身,外袍滑落露出单薄中衣,肩头还留着前世坠楼时撞出的淤青。
“去把萧晏先生请来,就说我有急事相商。”
“这么晚?”
凤俏面露难色。
“先生今日午后去了白鹿洞,说是要会一位旧友,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了。”
“必须现在。”
时宜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喉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前世萧晏曾说过,他在刘子行身边安插的眼线正是在十月初十截获了那封密信。
若能抢在这之前…她不敢往下想,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仿佛又听见城楼下百姓的惊呼声。
凤俏见她神色决绝,终究还是应了。
她将佩剑握紧,转身推开房门,夜色瞬间裹住她的身影。
时宜望着木门重新闭合,踉跄着扶住桌案。
铜镜里的自己眼角尚未褪去前世的泪痕,而案头的红泥印盒里,还躺着周生辰送她的生辰礼物。
一枚刻着“宜”字的印章。
那枚印章曾被她用来盖在绝笔信上,如今却成了重生后唯一的慰藉。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孤身赴死。”
她对着铜镜轻声发誓,将印章紧紧贴在心口。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远处传来闷雷,倒像是前世刑场上的滚石,震得她手腕发颤。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宜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
她心头一紧,抓起案上的裁纸刀冲出门去。
夜色中,三道黑衣人影正将凤俏逼在墙角,刀刃映着雷光,照得少女的脸煞白如纸。
“凤俏!”
时宜大喊。
凤俏闻声回头,分神之际被刺客的匕首划破手臂,鲜血溅在青砖上。
她咬牙挥剑格挡,却因寡不敌众渐渐后退。
时宜握紧裁纸刀,余光瞥见墙根堆放的竹扫帚,突然想起周生辰教过的阵法。
以竹为剑,虚虚实实。
“往东侧!”
她高声提醒凤俏,同时抄起扫帚掷向刺客。
扫帚在半空散开竹枝,如万千箭矢般遮住刺客视线。
凤俏趁机一剑刺向对方手腕,黑衣人吃痛松手,匕首落地时正擦过时宜的脚边。
“你们是谁?”
凤俏喘息着质问,剑刃滴着血。
为首的刺客冷笑一声,突然甩出链锤缠住她的剑。
时宜见势不妙,抓起墙角的灯笼砸向对方。
火光爆开的刹那,她看清刺客腰间的银纹。
那是北陈皇室暗卫的标记。
“走!”
时宜拽住凤俏的手腕,转身往主院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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