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成了我们之间最常提起的词。我说,我要努力送外卖,攒很多很多钱。带她离开这个总是阴沉沉的城市,去看真正的桃花,看大海,看雪山,看这个世界所有她没来得及看的美好。
我甚至开始偷偷查攻略,计算费用。送外卖的空隙,等餐的时候,我会对着手机地图,规划一条又一条想象中的路线。
“我们先去江南,春天的时候去,看真正的‘桃之夭夭’。然后往西,去西藏,听说那里的天空特别蓝,像宝石一样。再往北,去草原,夏天的时候,草长得比人还高……”我滔滔不绝地说着,眼里有光。
小柔就趴在我旁边,认真地看着地图上那些陌生的地名,听着我笨拙的描述,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憧憬。有时候她会问:“那么远,骑车去吗?”
“不,我们坐火车,坐飞机!”我豪气干云,“我攒钱!”
“飞机?”她想象不出来,但她相信我能做到,“那一定很快,像鸟儿一样。”
“嗯!像鸟儿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握紧拳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我们也会像所有陷入恋爱的傻瓜一样,做很多无聊又甜蜜的小事。
比如,我会在送外卖路过某条开满紫藤花的小巷时,特意停下,摘一小串藏在怀里,晚上带给她。
比如,她会在深夜陪我去等那些深夜订单,虽然别人看不见她,她就飘在我电动车后座,在我等餐的间隙,小声给我讲她今天“看到”的趣事。
比如,我们会分吃一碗泡面,她坚持说她“闻闻味道就饱了”,非要我多吃点。
比如,下雨天我送外卖回来,浑身湿透,她会用她冰凉的“手”,徒劳地想要帮我“擦干”,虽然只会让我更冷,但我们都会笑起来。
生活依然清苦,前路依然迷茫。但因为这个突然闯入我生命的女鬼,因为这间冰冷小屋里彼此的依偎和那些关于“以后”的梦想,我第一次觉得,这座巨大的、曾经几乎将我吞噬的城市,有了一点点温度。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从冰冷绝望的土壤里,挣扎着冒出头来的、颤巍巍的暖芽。
我深深地爱上了小柔。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也许是她第一次在桥洞下,递给我那几个冰冷的馒头时。也许是她问我“我比桃花好看么”时。也许是她用阴气凝出那枝小小桃花,对我说“我养你呀”时。也许,只是在无数个奔波疲惫的夜晚,回到那个小屋,看到她安静等待的身影时。
这份爱,起始于绝望中的一点微光,生长于相濡以沫的每一个日夜,扎根在对未来共同的卑微憧憬里。
它是我的初恋,带着尘埃、汗水、泡面味和廉价胭脂的气息,却纯粹、滚烫,占据了我整个贫瘠而荒芜的青春。
我想,这也一定是小柔的初恋。她死时那样年轻,对情爱只有故事里看来的懵懂和被欺骗的痛楚。如今,她把她所有的信任、依赖和未曾消散的温柔,都给了我。
我们从未说破,但彼此心照不宣。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次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都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情意。
我会在画她的时候,故意把桃花画得更多更密,让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间、肩头,仿佛要将她淹没在粉色的云霞里。
她会在我读诗读到“人面桃花相映红”时,忽然凑近,用她冰凉的脸颊,轻轻贴一下我因奔波而发烫的耳朵,然后飞快地飘开,假装看窗外的夜色,只留下泛红的耳尖和空气中淡淡的、清冷的甜香。
我以为,这样清贫却充满希望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攒够钱,带她去看真正的桃花,实现我们那些关于“以后”的、小小的、璀璨的梦。
直到那一天,毫无预兆地到来。
那是我成为外卖骑手差不多一年的时候。一个普通的夜晚,我因为连续跑了几单长途,回来得比平时晚一些。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薄木板门,屋里没开灯,小柔不喜欢太亮的灯光,只有窗外漏进来的、对面楼KTV招牌变幻的彩光,明明灭灭。
小柔没有像往常一样飘过来,问我“今天累不累”。她蜷在床垫的角落,背对着门,肩膀微微耸动着。
“小柔?”我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走过去。
她没有回应。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彩光掠过她的脸,我惊骇地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双总是清亮狡黠的杏眼里,此刻蓄满了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划过她冰凉的脸颊,滴落在她浅碧色的裙裾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从不会这样哭。即使刚认识时,说起小说里的遭遇,她的声音也多是幽怨或麻木,而非此刻这般汹涌的、绝望的悲伤。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慌了,想伸手碰她,又怕惊扰了她。
小柔抬起泪眼,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很久,才发出破碎的声音:“林未……我……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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