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他猛地抬起不停发抖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好像不这样,他的魂儿就要从这崩溃的肉身里飞出去似的!他那平时在朝堂上挺得倍儿直,能扛起半边天的宽肩膀,这会儿就跟那秋风里的破树叶一样,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一种被牙齿死死咬住,却又实在憋不住的呜咽声——那动静,不像人,倒像是一头被猎户插中心脏的老熊,在临死前发出的,混合着剧痛和绝望的嚎叫!
完了!彻底失控了!啥和中堂的威严,啥朝廷体面,全他娘的顾不上了!
然而!咱们的和二爷,毕竟不是一般人!那是能在乾隆爷跟前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就在这悲痛快要把他彻底吞噬的漩涡中心,一点冰冷的,对权力近乎本能的渴望,像个小火星子,“嗤”一下,在他那快要涣散的意识里重新点燃了!
“不能倒!老子绝对不能倒下去!”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疯狂呐喊,“我是和中堂!是这大清国数一数二的人物!多少人指着老子吃饭?多少人等着看老子的笑话?我要是垮了,明天就得被人踩成烂泥!”
几分钟? maybe也就喘几口大气的功夫。那撕心裂肺的抖动,慢慢平息了。他深深地,贪婪地,甚至带着点凶狠地,吸了好几口粗气!那冷空气刮过他火辣辣的喉咙,带来一种残忍的清醒。
他用力用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搓掉一层皮!把眼角、鼻翼的眼泪鼻涕啥的,全都擦掉!仿佛擦掉的不是悲伤,而是所有软弱和优柔寡断的证据!
当他把手放下,再抬起头的时候——哎呦我去!虽然脸上那悲戚的表情和失血的苍白一时半会儿褪不下去,跟得了场大病似的,但那双眼睛里刚刚决堤的情绪,已经被他强行“关闸”了!它们重新变得冰冷、坚硬,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铁疙瘩!
只是在这冰疙瘩的深处,是藏不住的,浸到骨头缝里的疲惫,还有一道刚刚被劈开,正在“汩汩”冒血,深可见骨的大口子!这道口子的存在,反而让他这冷硬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吓人的味道!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跟破锣似的,但又异常地平稳,听不出半点哭腔,每个字都砸在调上,死死维持着最后那点体面。他顿了顿,那短暂的沉默,压得周围空气都快凝固了,“……下去吧。”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沉,“吩咐下去,府里……准备丧事。”
跪在地上的家人和那几个官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退了出去,生怕慢一步,这位爷再把那“悲伤闸门”打开,把他们给淹唠!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把这空旷、华丽、此刻却冷得跟冰窖一样的大堂,留给了和珅一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瞬间把他包裹了。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和琳,他的亲弟弟,他唯一能完全信任,能把身家性命和前途事业都托付出去的骨肉兄弟……就这么没了。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拉锯,疼得他直抽冷气。
但这疼,可不仅仅是死了亲人那么简单。它更阴冷,更庞大,更让他从脚底板发凉!和琳这一死,就像一面突然裂开的黑色镜子,“照妖镜”似的,照出了一个他一直不敢细想的,极其不祥的未来!
和琳是他权力大棋盘上最关键的一颗棋子!是他在军队里的“自己人”,是他们老和家这棵参天大树,扎在土里最深最粗的一条根!现在倒好,这条命根子,被人(或者是被老天爷)“咔嚓”一声,齐根儿给斩断了!
这真的只是一次意外?一次普通的生病去世?
“放他娘的狗臭屁!”和珅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老子从来不信什么狗屁意外!”
这是不是那些恨他入骨的政敌,暗中使了绊子?是不是那位新上任的,看自己不顺眼的嘉庆皇帝,某种隐晦的警告?甚至……甚至这他妈是不是就是命运给老子的一个信号?预示着老子这泼天的富贵,要到头了?这棵大树,要倒了?
一股比刚才的悲痛更加刺骨的寒意,“嗖”一下,顺着他的尾巴骨就爬上了天灵盖,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好像正站在一个突然出现的大悬崖边上,脚下的石头正在“哗啦啦”地往下掉!
以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荣华,所有的运筹帷幄,在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摇摇欲坠的阴影。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握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的肉里,那点尖锐的疼,成了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眶里一片火辣辣的干涩和疼痛。他依旧站着,身板甚至重新挺得笔直,维持着他大清国首席大臣的威严和体面。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身华丽官服下面,是一颗刚刚被捅了个大窟窿,正“呼呼”往里灌着冷风的心脏,和一个在无声无息中,已经开始“嘎吱”作响,快要散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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