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朕觉着……这回……怕是不行了……”老爷子气若游丝。
“哎呦喂我的太上皇啊！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您洪福齐天，肯定能好起来！”和珅立马带上哭腔，至于这哭里有几分真心，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老爷子费力地摇了摇头，眼神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嘟囔着：“……这辈子……朕……对得起祖宗……就是……就是……”
话说到这儿，卡壳了！喘气又急了起来，眼神也开始散。
“就是啥？太上皇？您说清楚啊！”和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好像攒足了最后一点力气，目光又定在和珅脸上，那眼神复杂的嘞，有亏欠，有依赖，甚至还有一点点……同情？他慢悠悠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干巴巴的手，好像要指和珅，或者是指和珅脖子上那颗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也特别显眼的红痣。
他的嘴唇抖啊抖，吐出几个含糊不清，几乎听不见的字儿：
“…………债……还了……吗…………”
“………小心…………水…………”
话音刚落，那抬起来的手“啪嗒”一下掉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好像又睡过去了。
和珅当时就跟被一道高压电给劈了似的，“嘎”一下就僵那儿了！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冻成了冰疙瘩！
债？还了？小心水？
我滴个亲娘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和珅的魂儿好像都被这几句鬼话给抽走了！他脑子里瞬间开启了弹幕模式，疯狂刷屏：
“债”？啥债？是这偌大江山、万里国土的管理债？是老爷子这“十全老人”牛逼吹太大，留下个烂摊子的亏空债？还是……还是那藏在西湖边烟雨里，纠缠了爱新觉罗家和马佳氏几十年，充满了狗血、愧疚和那点破事儿的……情债？！
那个下雪天，那个他奉旨去“处理”掉的、跟死了的容妃长得有点像的马佳氏的后人……那张挂满眼泪、充满绝望的脸……难道老爷子临死前，穿越了几十年，看到的是这个？他这是在跟谁讨债呢？！
“还了吗？”
这问题，是问谁？是问老爷子他自己？问他这辈子有没有还清那笔陈年老账？还是……在问他和大爷？！是问他这个当年具体干脏活儿的，后来成了巨贪的家伙：朕欠的，或者你欠的，你还清了没？你拿啥还？你还得起吗？！一股子凉气从和珅的脚底板“嗖”地窜到了天灵盖，差点把他头盖骨给顶飞了！
还有那最后的“小心水”……这又是什么鬼？是老爷子快死了，脑子糊涂了，随口关心他别掉水坑里？像多年前他还是个小侍卫时，老爷子偶尔流露出的那点长辈的关怀？不不不！绝不可能！这特么绝对是一句诅咒！一个跨越了几十年的、湿漉漉、凉飕飕的倒霉预言！水……西湖的水？还是……别的啥？是暗示着有天大的、能淹死人的祸事要来了？老爷子是不是在最后那点清醒里，看到了啥他不敢明说的、注定的结局？
无边的、说不出来的恐惧，就像三九天那带着冰碴子的洪水，不是“哗啦”一下冲过来，而是悄无声息地、慢悠悠地，但贼有劲儿地，一下子就把和珅给淹了！那不是热乎乎的害怕，是一种冻到骨头缝里的、透心凉的绝望！他感觉自己的血瞬间不流了，心口被一只看不见的冰手死死攥住，都快不跳了！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比死了三天的人还白，脑门上冒出的不是热汗，是密密麻麻、冰凉油腻的冷汗，顺着腮帮子往下流。他头晕得天旋地转，差点从脚踏上出溜下去，赶紧用尽吃奶的力气，用手指头死死抠住硬邦邦的床帮子，指甲盖都抠成青白色的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龙床上那张像是睡着了的老脸。那双曾经看透一切、牛逼哄哄的眼睛现在闭得紧紧的，脸上的皱纹跟干涸土地上的裂口似的，记录着岁月的流逝和生命的完犊子。和珅的眼神近乎疯狂地在那个脸上扫来扫去，掠过每一道他熟悉的褶子，恨不得能从中看出点提示，找到那最终的答案。他眼神里有哀求，有恐惧，有蒙圈，还有最后那一丢丢不切实际的盼望。
陛下啊！您再说一句！说清楚点儿啊！那债到底是啥债？水又是啥水？！臣……臣该怎么办呐？！
但是，没下文了。
老爷子再也没开过口。他喉咙里那吓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没了，呼吸变得微弱但平稳，好像刚才那几句话，已经用光了他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他沉入了比安眠药还管用的、更深度的昏迷之中。
打这儿往后，对和珅来说，时间变成了一种漫长又没声儿的酷刑。太上皇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每次睁眼，眼神都更浑浊、更空洞，好像在看阴间的风景。他的身体状况无可挽回地变差，生命的气息就跟沙漏里的沙子似的，清清楚楚、无情无义地往外漏。宁寿宫被一种能憋死人的寂静笼罩着，太监宫女们走路用脚尖，御医们脸色跟死了亲爹一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是在等那最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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