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并非如寻常那样从遥远的天边滚滚而来,而是仿佛从脚下这片震颤不休的土地深处,带着无尽的沉闷与压抑,如九幽之下被封印已久的巨兽发出的凶暴闷吼。那声音,低沉得好似能将人的灵魂都狠狠攥住,让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随着大地的颤抖而狂跳。
汹涌的浪头,像是一群脱缰的猛兽,肆意奔腾而来。浪尖上裹挟着惨白的泡沫,那泡沫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洪水狰狞的獠牙。而夹杂在泡沫之中的,还有枯树那扭曲的枝干,以及牲畜肿胀的尸体,它们随着浪涛起伏,像是被命运无情摆弄的残骸。
这汹涌的浪涛,一次又一次恶狠狠地撞在那摇摇欲坠的残堤上。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溅起的水花竟如山峦般高耸。那水花在半空短暂停留后,又重重落下,砸在堤身上,发出沉闷的“噗通”声。而每一次浪涛退去,都像是残忍的刽子手,在那本就湿滑溃烂的堤身上,留下一道道更大、更触目惊心的伤疤。残堤在洪水的肆虐下,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将无尽的灾难宣泄到更广阔的大地之上。
这,不是这片土地第一次遭受决口的灾难,却是禹接任司空之位后,所面临的第一场生死大考。望着眼前这疯狂肆虐的洪水,禹心中明白,这场考验的严峻程度远超想象。河,真的像是发了疯一般,完全失去了控制。
岸边,临时搭起的芦棚在狂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芦棚里,禹面沉似水,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紧紧盯着眼前摊开的一张巨大的羊皮图。这张鲧河图,上面血迹和泥污早已模糊不清,可在禹眼中,那每一处痕迹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他父亲鲧用生命画出的河道山川标记,承载着父亲一生治水的心血与期望。
冰冷的汗水混着泥水,从禹布满血丝的额角滑落,一滴一滴,滴落在图纸上那些陈年的暗褐色印记上。那不只是河水长年累月的浸染,更是父亲鲧的鲜血啊!回想起当年,堤防崩溃的那一刻,洪水如猛兽般吞噬一切。父亲鲧为了治水,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和百姓,毅然坚守在最前线,最终却被那被自己修的高坝拦回的汹涌洪水拍倒,以身殉职。那未能流尽的血,永远地留在了这张图纸上,成为了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他此刻肩负使命的沉重鞭策。
“司空大人!”就在禹沉浸在回忆与沉思中时,一位赤着上身、泥浆满身的老工匠,跌跌撞撞地冲进芦棚。他的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只见他伸出手,手指几乎戳破那羊皮图,大声呼喊着:“上游的堙堵法,修的堰坝太高、太密啦!河水就如同圈在笼子里的疯兽,被困得死死的!前日那场暴雨,水势陡然暴涨,却无路可泄啊!就这么一股脑地撞碎了老堤,然后反噬自身!您父亲他……他就是被自己修的高坝拦回的水拍死的啊!”
老人说着,声音哽咽扭曲,那话语里带着刻骨的恐惧和绝望。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浑浊的双眼满是悲痛与无奈。“他堵得住水吗?堵不住啊!水是活的,它有自己的力量和脾气!越堵,它就越疯,反抗得也就越厉害!司空大人啊,不能再用堵的法子了!”
“不能再堵了……”禹紧攥着图纸的手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青筋毕露。那张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图纸,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父亲错了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堆土筑城,围堵洪水,却为何只换来更惨烈的毁灭?他眼前浮现出洪水肆虐时的景象,村庄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哭声震天。那一幕幕惨状,如刀割般刺痛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透过被风掀开的芦棚缝隙,看到浑浊的巨浪咆哮着冲向下游。浪涛卷起的泥沙,如同大地痛苦的叹息。不!不单是堙堵!父亲只看到水要拦,却忘了天地间的根本——水要归,山要高!是堵住了水的归路,强行改变了它本该有的路!
父亲倾尽生命修成的河图,此时成了最刺眼的警示碑。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堤坝标记,就像捆绑水流的死亡绳索。一股比洪水更冷的寒意贯穿禹的脊椎。他一把推开染血的旧图,嘶声吼道:“取新的熟皮!炭笔!”随即,那沙哑却如磐石般坚定的声音在风中炸开:“传益和后稷!传各部族耆老、擅水工者!即刻到此!”
初升的日头艰难地撕开厚重的雨云,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刺破洪水带来的死寂阴霾。就在河岸上方一处略高、未被水淹没的土坡上,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淤泥的腥气和焦灼的汗味。禹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披着件简陋的蓑衣,雨水顺着蓑草汇成细流,冲刷着他额角新添的一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
“大司空!”
一声呼喊,撕裂了沉闷压抑的空气。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满脸泥污,衣裳褴褛,刚从汹涌的洪水中拼死救出妻儿,此刻他双眼布满血丝,手指着下面奔腾呼啸的浑黄河道,声音嘶哑带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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