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面面相觑，开始慢吞吞地掏口袋。无非是一些零钱、手帕、半包香烟、火柴之类。
陈晓的东西最简单，只有张维给的那点零用钱和一条手帕。
老魏走到每个人面前，仔细检查着那些零碎。走到一个戴眼镜的清瘦青年面前时，他拿起对方放在桌上的一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钢笔，拧开，仔细看了看笔尖和内部的墨囊结构，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冷冷地瞥了那青年一眼：“化学密写笔？小聪明。没收。”
青年的脸瞬间白了。
走到陈晓面前时，老魏看了看他那点寒酸的财产，没说什么。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陈晓的手腕时，突然停住了。陈晓手腕上还有明显的镣铐摩擦留下的伤痕和淤青。
老魏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抓起陈晓的手腕，仔细看了看那伤痕，又抬眼看了看陈晓略显苍白的脸和身上的新中山装，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坐过牢的？”他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房间里足够让每个人听见。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晓身上，有好奇，有惊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
陈晓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他深吸一口气，迎上老魏的目光，尽量平静地回答：“是。因为参加抗日活动。”
“抗日活动？”老魏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腕，“是嘴上的抗日，还是手上的抗日？坐牢坐出来的‘抗日志士’，我见得多了。希望你不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话侮辱性极强。陈晓感到一股血往头上涌，但他死死压住了。他知道，这是下马威，是测试。他抿紧了嘴唇，没再说话。
老魏似乎对他的沉默还算满意，不再理会他，继续检查其他人。
一个小插曲过后，老魏开始训话，内容无非是绝对服从、保密条例的重申，语气比纪律手册还要冰冷十分。随后，他给每个人分发了两套灰色的粗布训练服和一双胶底鞋，命令他们立刻换上。
换衣服时，陈晓注意到那个被没收了密写笔的眼镜青年，脸色一直很难看，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懊悔。
换装完毕，老魏带着他们走出办公室，穿过厂区一片荒凉的院子，走进另一间更大的仓库改造的厂房。里面灯光昏暗，空气中有一股汗水和尘土的味道。地上铺着一些草垫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木箱，看起来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宿舍兼训练场。
“今晚就到这里。自己找地方睡。明天早上五点，哨声响起，我要看到所有人站在院子里。迟到一秒，绕厂区跑五圈。”老魏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从外面锁上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先说话。最终，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身材比较壮实的青年叹了口气，主动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铺开了草垫：“都别愣着了，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有的熬呢。”
大家这才默默行动起来，各自找地方安置。
陈晓选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学着别人的样子铺好垫子。身体很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手腕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老魏那讥诮的眼神和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银样镴枪头”……他闭上眼，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极低的啜泣声。是那个被没收了钢笔的眼镜青年，他用训练服蒙着头，肩膀在微微抖动。
旁边有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哭什么哭，烦死了。”
眼镜青年的哭声立刻憋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陈晓翻了个身，面朝着冰冷的墙壁。这个所谓的训练营，从一开始，就透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残酷和筛选。他不知道那个眼镜青年会被如何处置，也不知道自己这副并不强健的身体能撑多久。
但他知道，他必须撑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也许能做点什么。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仓库另一头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规律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有意无意地敲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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