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冷……”栓柱往她怀里钻。王小英把他搂得更紧,自己的牙齿却在打颤。棉袄给了孩子,她只穿着件单衣,冷风从窑洞的裂缝里灌进来,冻得骨头缝都疼。她想起柳家坳的土坯房,虽然破,可冬天能烧炕,双喜会把炕烧得暖暖的,让她和孩子睡在中间。现在那房子早就没了,被疤痢眼的人烧成了黑炭,爹娘埋在乱葬岗,连块木牌都没有。
半夜里,栓柱突然发起高烧,胡话连篇,一会儿喊“窝窝头”,一会儿喊“爹”。王小英急得团团转,摸遍了全身,只找到一小把晒干的艾草,是她前几天在路边摘的,据说能退烧。她把艾草塞进嘴里嚼烂,敷在栓柱的额头上,冰凉的汁液顺着孩子的脸颊流下来,像眼泪。
“双喜……你在哪儿啊……”她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滴在栓柱的脸上,和艾草汁混在一起。
天快亮时,风停了,窑洞外传来脚步声。王小英赶紧捂住栓柱的嘴,看见洞口探进个脑袋,是个背着篓子的老汉,篓子里装着些草根和树皮。“别怕,我不是坏人。”老汉走进来,看见她怀里的孩子,叹了口气,“娃发烧了?”
王小英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老汉从篓子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块黑乎乎的东西:“这是我藏的荞麦饼,你给娃掰点泡水喝。”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昨晚镇西头又出事了,王屠户家……把他儿媳妇给杀了……说是饿疯了……”
王小英的手猛地一抖,布包掉在地上。她想起那个追着她喊“人肉香”的男人,想起沟里被剖开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老汉捡起布包塞给她:“世道乱了……官府不管,只能自己顾自己。青石沟那边还好点,有股子义兵,抢了地主的粮食,分了些给我们。”
天大亮时,王小英谢过老汉,背着醒过来的栓柱继续赶路。太阳升起来,又开始变得燥热,可她心里却像揣着块冰。路过一片荒地时,看见几个妇女在挖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堆白骨,有的骨头上还留着牙印。王小英赶紧捂住栓柱的眼睛,脚下的路突然变得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抱紧栓柱,加快了脚步。脚下的土路依旧坑坑洼洼,白天的太阳依旧毒辣,夜晚的寒风依旧刺骨,可远处的红旗像一团火,在这干涸的土地上烧得越来越亮。王小英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危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刘双喜,甚至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但她知道,必须往前走——为了怀里的孩子,为了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回来的男人,也为了这乱世里,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希望。
风卷起路上的尘土,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像一层细密的霜。可她没回头,只是把栓柱抱得更紧些,朝着那片红色的影子,一步一步,踩在干裂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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