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初三的太阳,总算挣破了黑松沟连下两天的雪幕。阳光洒在齐膝深的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屋檐下悬了半尺长的冰棱子,被晒得“滴答滴答”往下淌融水,落在雪堆上砸出一个个小坑。空气里飘着各家灶房飘来的肉香,混着松枝的清冽气,倒有了几分东北老家过年的意思——陈静擦了擦沾在围裙上的豆包面,望着刘花家窗台上摆着的两笼粘豆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老家初三讲究“送穷神、串亲戚”,娘总会包上一大锅酸菜猪肉饺子,爹则会带着她和弟弟去后山打雪兔,回来烤得油滋滋的,一屋子都是肉香。可今年回不去,她留在黑松沟帮着照顾刚生完念安的刘花,算着日子,家里的饺子该下锅了吧?
“陈静姐!陈静姐!” 村口传来狗娃咋咋呼呼的喊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穿透了雪后的宁静。陈静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快步走出屋门,就看见晒谷场那边,贺俊刚、柳擎苍和狗娃正扛着野物往这边走。
贺俊刚手里拎着两只肥硕的野鸡,羽毛上还沾着雪粒;狗娃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只扑腾的野兔,脸上笑开了花;柳擎苍走在最后,肩上扛着三只野兔,军绿色的棉袄肩头落了层薄雪,他微微低着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又很快散开。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偶尔抬头望向远处的雪山,眼神里藏着点陈静熟悉的落寞——她知道,柳擎苍也是东北人,去年开春才来黑松沟,跟她一样,今年也回不去老家。
“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陈静快步迎上去,狗娃立刻把怀里的野兔递过来,献宝似的说:“陈静姐,你看!柳大哥打的,这兔子可肥了,晚上煮兔肉吃!” 陈静笑着接过来,指尖触到兔子身上还带着的余温,抬头就看见柳擎苍正低头解肩上野物的绳结。
他的手冻得发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粗糙的绳结在雪地里沾了冰,滑溜溜的总也解不开。有几根野鸡毛缠在绳上,被他扯得乱飞,落在他的棉裤上,他却没察觉,只皱着眉,又用牙咬了咬绳头。
“我来吧。” 陈静走过去,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刀——这是她帮刘花剪尿布时带在身上的,还裹着块干净的布。她蹲下身,把剪刀递到柳擎苍手边,“东北收拾野物得先把绳结剪开,再用温水泡着褪毛,快得很。”
柳擎苍愣了一下,才慢慢松开手,把绳结递到她面前。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陈静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陈静低下头,假装专心剪绳结,耳朵却悄悄热了——她跟柳擎苍在黑松沟相处快一年,见面次数不算少,却从没这么近过。平时柳擎苍跟着贺俊刚巡逻、操练,她忙着照顾刘花和念安,碰到了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柳同志”“陈静同志”,客气得像陌生人。
剪刀“咔嚓”一声剪开绳结,陈静把野鸡和野兔分门别类放在雪地上,抬头对柳擎苍说:“得烧点温水,褪毛快。贺大哥,你们家灶房有热水吗?” 贺俊刚笑着点头:“早烧着了,我这就去提。” 说着就转身往自家方向走,狗娃也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我帮贺大哥提!”
晒谷场上瞬间只剩陈静和柳擎苍两个人。雪地上的野物还带着山林的气息,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衬得周遭格外安静。陈静蹲下身,伸手拨了拨野兔身上的雪,轻声说:“我老家冬天也常打雪兔,我爹总说‘雪天的兔子肥,烤着吃最香’。每次打完猎,他都会在雪地里生个火,把兔子皮扒了,裹上泥巴烤,熟了之后一掰,满手都是油。”
柳擎苍站在她身边,也蹲了下来,伸手捡起一根落在雪地上的野鸡毛,指尖捻了捻,声音比平时温和些:“我家那边冬天冷,打了野鸡不会立刻吃,会埋在雪堆里保鲜。雪堆像个天然冰窖,开春拿出来还是新鲜的,炖蘑菇最鲜。我娘以前总说,‘雪埋的野鸡,比城里卖的肉还嫩’。”
陈静转过头看他,发现他说话时,眼神软了些,不再像平时巡逻时那样锐利。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倒显出几分柔和。她忽然想起,上次柳擎苍帮狗娃修木枪时,也是这样的神情——沉默,却认真。
“温水来了!” 贺俊刚和狗娃提着两个铁桶回来,桶里的温水冒着热气,落在雪地上,瞬间腾起一层白雾。陈静站起身,接过贺俊刚手里的桶,刚要往野物身上浇,却没留神脚下的雪滑了一下,手一抖,温水溅出来些,洒在她的手背上。
“嘶——” 陈静倒吸一口凉气,刚要缩回手,柳擎苍已经快步走过来,拉过她的手腕。他的手心带着常年握枪的粗糙,却很暖,轻轻翻开她的手背,看见上面红了一小块。“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皱了皱眉,没等陈静说话,就转身往自己住处的方向跑。
陈静站在原地,手腕上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心跳莫名快了些。贺俊刚笑着打趣:“你这家伙看着高冷,心倒细。他巡逻时总带着布条和草药,说是怕万一碰伤了。” 狗娃也凑过来:“就是就是!上次我爬山摔破了腿,还是柳大哥帮我包扎的,比陈静姐你还细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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