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土、灰烬、变异巨兽和自身排泄物带来的无尽麻烦中艰难跋涉了不知多少个昏暗的“白昼”后,司通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片位于高地边缘的焦黑森林遗迹。
这里曾经是一片参天古木组成的原始丛林,如今只剩下无数扭曲、碳化的巨大树干,如同指向地狱的黑色手指,矗立在厚厚的灰烬层上。许多树木被撞击引发的大火彻底烧成了白地,但也有一部分,凭借着惊人的生命力或特殊结构,在烈焰中残存了下来。
司通的目标,是其中一棵最为奇特、也最为高大的巨树残骸。它的主干并非普通的木质,而是一种类似石化了的巨型蕨类植物茎干,极其粗壮,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已经碳化龟裂的树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般的光泽。即便在烈火焚烧后,它依旧顽强地指向天空,如同一根天然的、巨大的避雷针。月羽的知识碎片在司通脑中闪过:这种树被称为“雷击木”或“铁皮蕨木”,其结构特殊,厚实的碳化皮层是绝佳的绝缘体,而内部致密的木质芯部则能有效传导能量。在雷暴中,它极易吸引闪电,而闪电的高温往往只能烧毁其外层,无法伤及核心。
此刻,这片区域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猛烈的雷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木头烧焦的味道。许多低矮的、被烧得只剩焦炭的灌木和小树残骸上,正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橘红色火苗。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被闪电从更高处劈落下来的、烧焦的小型动物尸体,发出诱人的(对此刻的司通而言)蛋白质焦糊味。
希望!司通疲惫不堪的眼中终于燃起了光芒。它甚至暂时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冲进这片还残留着余温的区域。温暖!久违的、令人感动的温暖包围了它!那些在灰烬上跳跃的火苗虽然微弱,却散发着生命般的光和热!
它兴奋地围着几簇较大的火苗打转,甚至忍不住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跳跃的温暖边缘。一种源自血脉的、对光与热的渴望得到了满足。如果能带走这些火种,如果能找到一个安全的洞穴,如果能持续拥有这温暖和光明……它就能活下去!就能积蓄力量!就能……为月羽报仇!为被这些变异巨兽分食的同胞们报仇!
“只要能快点长大!我就能撕碎这些恶心的家伙!” 司通对着火焰,发出低沉的、充满决心的呜噜声,眼中复仇的火焰比地上的火苗燃烧得更加炽烈。
然而,现实的冰冷很快浇灭了它的兴奋。围着火苗跳了几圈“庆祝之舞”后,司通停了下来。它低头看看自己那对毛茸茸、肉乎乎的小爪子,又看看地上燃烧的树枝和炭块。一个无比残酷的问题摆在眼前:它要怎么带走这些火?
用嘴叼?火会烧到它的胡须和鼻子。用爪子抓?它的爪子根本无法握住一根燃烧的树枝,更别提带着它长途跋涉了!它尝试用爪子去扒拉一块边缘燃烧的炭块,结果烫得它“嗷呜”一声缩回爪子,粉嫩的肉垫上瞬间多了一个红点。
绝望再次袭来,比之前的饥饿和寒冷更加沉重。千辛万苦找到了生存的希望——火,却因为自己身体幼小无力,无法带走它!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拥有的痛苦,几乎让它崩溃。它无力地趴在被火烤得温热的灰烬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沮丧和疲惫而微微颤抖。难道只能守在这里,等待下一次雷暴带来新的火种?在这危机四伏的露天环境里?
就在司通被绝望吞噬,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一阵不同于恐龙脚步的、略显沉重但节奏规律的脚步声从灰烬覆盖的山坡下方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种低沉的、类似喉音咕噜的交流声。
司通瞬间警觉,强撑着抬起头,竖起耳朵。不是恐龙!这脚步声更轻,更灵活,带着一种……目的性?
透过稀疏的碳化树干缝隙,司通看到了脚步声的来源。
那是一群……生物。它们用两条腿直立行走,但姿态远不如尼巴鲁的人形种族优雅,反而显得有些笨拙和佝偻。身高大约只到变异“影爪”的腰部,身体覆盖着浓密的、深棕色的毛发,手臂很长,几乎垂到膝盖。它们的头部相对于身体显得较大,前额倾斜,眉骨突出,鼻子扁平,下颌有些前突。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眼睛——在相对原始的面容上,那双眼睛却透出一种司通在亚马特星从未见过的、复杂的光彩。不是恐龙那种纯粹的饥饿或暴虐,而是混杂着警惕、好奇、疲惫,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它们手里拿着粗糙的、一端被烧黑的木棍,似乎在拨开灰烬寻找着什么。其中一只体型稍大、毛发梳理得相对整齐(在这个环境下简直算得上“精致”)的个体,似乎发现了司通。它停下动作,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睛越过灰烬和焦木,与司通疲惫而警惕的目光相遇了。
那双眼睛里的某种东西,瞬间击中了司通。那是在尼巴鲁尔虞我诈的权力场中从未见过的光芒,是在亚马特星恐龙冰冷竖瞳中绝无可能出现的情绪——一种超越了生存本能、对弱小存在的纯粹关注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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