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它还存在!
这冰冷的、粗糙的、带着泥土腥气的触感,就是它存在的铁证!不再是虚无的意识漂流,而是实实在在的、被世界所触碰的“躯体”!
几乎就在这意识复苏的同一瞬间,包裹它的茧房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失去了核心能量的维系,又在暴雨冲刷和闪电重创下结构彻底崩坏,承载着司通的那部分茧巢,如同熟透的果实脱离了枝头,带着一串银色的残藤断蔓,从数丈高的橄榄树杈间——直直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混杂着雨水的冰冷。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它刚刚复苏的、虚弱不堪的身体。下方,是湿漉漉的、布满碎石和泥泞的地面,在昏暗的天光下迅速放大。司通甚至来不及生出一丝恐惧,那具幼小孱弱、完全陌生的身体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任由地心引力将它拽向坚硬的大地。
距离坠落的茧房不足十步之遥,一株古老而虬劲的橄榄树下,一个青年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坐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大石上。
他穿着简单的亚麻短袍,已经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青年石匠特有的、结实而匀称的肌肉线条。褐色的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前额和宽阔的脸颊两侧,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他叫苏格拉底,是雅典城内一名普通的石匠学徒,但他思考的时间似乎比挥舞锤凿的时间更多。此刻,他并未像常人那样寻找避雨之处,反而仰着脸,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深陷的眼窝中,那双灰色眸子异常明亮,穿透迷蒙的雨幕,执着地望向铅云翻滚的天空深处,仿佛在暴雨的喧嚣和天威的震慑中,竭力捕捉着某种宇宙运行背后的、更恒定的秩序或真理。
“这雨……”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几乎被雨声吞没,“是诸神心血来潮的宣泄,还是大地干渴必然的回应?泰勒斯说水是万物之源……但驱动水升腾为云、又坠落为雨的‘力’,它本身又是什么?是神意,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规则?”
他的思考被头顶上方一阵异样的声响打断。不同于雨打树叶的嘈杂,那是一种藤蔓绷断、结构撕裂的刺耳声音,紧接着是物体高速破开雨幕的呼啸!
苏格拉底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头,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银白色的、缠绕着断裂藤蔓的奇异“包裹”,正从旁边那棵巨大橄榄树的高处直坠而下!落点,正是他头顶前方不足三尺的泥泞地面!
电光石火间,石匠学徒长期劳作锻炼出的敏捷发挥了作用。没有丝毫犹豫,苏格拉底猛地从大石上弹身而起!浸透雨水的短袍丝毫没能阻碍他爆发性的动作。他一个箭步向前蹿出,双臂肌肉贲张,带着石匠特有的沉稳和力量感,迎着那坠落的物体,稳稳地、几乎是计算好一般,向上托举!
“噗!”
一声沉闷的撞击和入肉的轻响。
预想中硬物砸手的冲击感并未传来,入手反而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包裹着湿漉漉藤蔓的温热柔软。巨大的下坠力道让苏格拉底强壮的双臂也不由得微微一沉,脚下在泥泞中滑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接住的东西。
缠绕的银色藤蔓在冲击下松散开来,露出了里面包裹的核心。
那是一只猫。
一只极其虚弱、看起来不过数月大小的幼猫。它浑身湿透,灰白相间的毛发紧紧贴在瘦小的身体上,瑟瑟发抖,几乎缩成了一小团。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头上方,一小撮湿漉漉的毛发呈现出奇异的银灰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镶嵌在额头的一小块黯淡的月光碎片。
苏格拉底彻底愣住了,手臂保持着托举的姿势,僵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幼猫湿透的脊背上,那小小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暴雨声。
守护神兽……雅典卫城神庙壁画上,智慧女神雅典娜脚边,那只额顶有着月牙白斑的圣猫……老石匠索夫隆尼斯卡在炉火边讲述的,大洪水时代引导先民建造苇船的神异灵兽……那些流传在市井和乡野、被智者嗤之以鼻的古老传说碎片,此刻如同被这道撕裂天地的闪电瞬间激活,带着不可思议的清晰度,猛地撞进苏格拉底的脑海!
是它?传说中……额顶生有月痕的守护者?
荒谬!这怎么可能?那只是故事!是蒙昧时代的人们对无法解释之事的幻想寄托!
理智在苏格拉底心中大声咆哮。一只猫!一只从奇怪的藤蔓团里掉出来的、快要淹死冻死的小猫而已!它如此弱小,如此可怜,湿透的皮毛下嶙峋的肋骨清晰可见,脆弱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掌握。神兽?何等荒谬的联想!
然而,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无法从那一小撮银灰色的毛发上移开分毫。那抹异色在灰白的皮毛中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凡。它不像染就,更像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印记。一股莫名的、源自直觉深处的强烈悸动,压倒了理性的质疑。这不仅仅是一只猫。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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