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翻阅片刻,立刻用朱笔在边角留了三字——“未可据”。吕布看也不看,淡声道:“并州狼旗新立,刀只向外。若借此‘札’去杀并州之人,我的旗,今日就折了。”
李儒长叹:“奉先,乱世用重手,若不先杀,以何立?”
吕布一笑,眼底并无笑意:“以‘法’立。”他指向白绢,“‘言台在前,白绢为证’,‘令出一门’,‘陷阵不退’,我今以此三者立军。李君若要我以‘名’杀人,非我所取。李君若要我以‘法’杀贼——兵临境外,自可施用。”
李儒静静望了他片刻,忽起身长揖:“奉先将军之‘法’,李某敬之。”
他话锋转快,“然李某亦奉命来问两事:其一,丁原既死,其死因何?其二,魏校尉以下犯上,军法可有?——此二者,洛阳耳目正待。”
吕布把白绢翻到第八页,上书“军法日录”。其上朱字分明,记:魏校尉“砸旧将牌、削一阶、杖四十,入陷阵为副;三阵三捷,赎死罪”。又记:丁原“葬礼如刺史礼,账册封存”。他轻轻一推:“有‘证’,可观。李君要的是‘说辞’,奉先给的是‘说法’。”
李儒望着那两行字,眸光暗了又明,终于点头:“好一个‘说法’。——将军,李某再请一事:李肃。”
馆驿内空气像忽然被冰封了一指。张辽眼神轻斜,高顺的指骨悄然一紧。
“李肃在我营囚帐,三日后押州府复审。”吕布淡淡。
“李肃乃董府使。”李儒笑,“太师要人。”
吕布也笑:“李肃经我营行‘乱’之事非一——献刀、乱言、夜扰。我并州军依法而行,李君若要‘人’,请以‘证’换之。列李肃何功何德,有何凭据,我以‘白绢’换‘绛帖’。”
李儒盯着他,良久,忽地笑起来:“奉先,笑里藏刀,彼此彼此。”他收起笑,拱手,“好,李某以‘证’来换。今夜不扰,明日再议。”
吕布拱手:“不送。”
李儒刚欲转身,忽而又停,指向案上未启的酒,“将军,杯中试春,一口否?”
“并州寒,酒留至雪尽。”吕布不动,那杯酒在案上一动不动,极轻的酒香被风一吹,散得很薄。赤兔在驿外打了个响鼻,似觉不耐。李儒看了看那匹马,目中赞意一闪即灭,向外飘然而去。
待人影远,张辽按刀而笑:“主公,不饮,便不被‘毒’。”
“毒不止在杯里。”吕布收了笑,眼底一线寒光横过,“也在言里、名里、兵里。我不受他的酒,不受他的兵,只受他手里的‘证’。”
——
傍晚,西凉兵校二百分驻三处。
李儒使人送来“勘合”的正本与“李肃案”之证:一份“太师行令”的副抄,按手者并非董卓,乃下府小吏;一份“献刀之礼”的帖子,字里行间全是李肃自夸。
宋宪看罢,冷笑出声:“‘证’是假‘名’为多。”
“假名即假兵。”吕布掷下帖,抬手示意,“言台开,照例三问:一问‘令’,奉何人;二问‘证’,据何物;三问‘人’,可面质否?问至第三,若‘否’,则以军规处之——‘不见其人,不立其案’。”
夜色垂下,黑云压至城头,旗上银钉光线暗了一度。
营门处灯笼高挑,双验不改。
西凉兵校来试门,拿着“勘合”悄悄往里探,被陷阵营前两只冷眼钉住——不言、不斥,唯有那股“不动”的劲把人的脚轻轻挡回去。
第三回,来者换了个更硬的面孔,口称“董府飞熊士”,要以“保驾”之名入营。高顺从阴影里走出一步,尖枪未抬,言也未出,手只指向门侧“‘丁印—戟印’双验”的木牌。那人眼角抽了一下,冷哼,退。
李儒远远看着,手指夹着一枝细扇,扇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他轻轻一敲扇背,对身侧亲信道:“兵不及关,势已受挫。并州法,成了。”
亲信道:“先生计奈何?”
李儒笑:“法可逆。——‘人’。”
他话未落,营中就传来一段小小的涟漪:魏续在粮案前指画,手里不经意多拿了一叶小金,被宋宪当场眼尖喝住:“魏校尉,‘三月内不得取赏’,‘白绢在侧’,你手伸错地方了。”
魏续愣了一下,随即满头汗,连声认错。
宋宪记名“罚半”,押在白绢上一行新字底下。事件极小,却在营中绕了一圈,像一条细线被打了个结,又被人“嗒”地掐断。
李儒看见这一幕,眼里笑意忽然微微收紧:“此军中‘灵—稳’之线,有一端细弱,名魏续;另一端已稳,名宋宪。——可使,亦可弃。”
他折扇一收,转身回驿。
【断史回声:微扰增强:魏续‘贪—惧’振幅48%。建议:设‘三口关’——言、利、色,封其二,留其一以控。】
吕布在帐内翻白绢,目中光线极深。
张辽把白昼所见一一陈报,末了问:“主公,李儒明日再来,必索李肃。如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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