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目光微敛,重重一拱手,声音压得很低:“承教。”
张飞还要叫嚣,被刘备伸手按住。刘备眼中的光暗了又亮,终是抬手:“退。”
联军阵内鼓声急急敲了三下,像是提醒又像是催促。三英回阵,一路目光如雨追着他们的背影。有人低声道:“是败么?”有人辩:“未伤未死,何谈败?”也有人长叹:“天下第一,果非虚名。”
董卓阵前,大纛影中传来哄笑与低语。
李儒见吕布回转,迎上一步,笑得不咸不淡:“不杀,亦能震人?奉先这番,恐留后患。”
“该留的,必留。”吕布下马,随手把画戟递给亲随,“不该留的,我自会在该杀的时候杀。”
他抖了抖披风上的尘,回头斜瞥一眼联军阵地,目光像一支无声的箭,落在那黄罗伞盖后方站着的清瘦身影上——那人注视他已久。
吕布忽然笑意更淡,像是在对命运中的某一个安排点头。
他转身入帐,帐中葛席未收,案上摆着一枚细小的玉佩,一侧雕着一只展翅的凤。
他指腹落在凤翅的刻痕上,轻轻一推,玉佩里一线机关开合,露出极细的一缕红丝。丝上只有一个字,“待”。字如其人,锋利又温柔。
他闭目片刻,再睁时,眼中所有方才战场上的锋芒霎时敛尽,像是把战中的那个“吕布”随手塞进了鞘。
“主公。”张辽立在帐门,压低声音,“对面士气虽未崩,却已乱。诸侯各家使者来得勤,言辞不一。袁本初据说要推刘玄德为前锋,曹孟德却自请先行。今日之‘留’,明日恐成‘争’。”
“让他们争。”吕布道,声音极轻,“筹码多的那边,便是首先乱的那边。”
高顺道:“我军何时再战?”
吕布看向帐外,一缕曦光已经破开厚云,像刀锋把暗切成两半。
他道:“明日不战。让故事先传开。”他顿了顿,唇角勾了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传得越夸张越好。有人说我一戟挑三英,有人说我笑里藏刀,戏耍天下英雄。越吵越好。等他们吵到忘记为什么而战的时候——我们再战。”
张辽与高顺对望,心头俱是一震。张辽笑起,笑里有血也有风:“遵命!”
暮色渐起,白昼与黑夜交接之处,虎牢关像一枚插在大地上的钉,钉住了天与地之间所有不安的呼吸。营中火起,一簇簇从风中挣出的火舌,把盔甲照成黄铜,把眼睛照成刀锋。
远方,联军阵里喧哗不止,贵族名门的帐与草莽豪杰的棚混成一团,酒气、汗气、药香和初夏的草气挤在一起,像是把人心里的东西都熬成了汤。
陈宫走在帐间,收起他那张惯常的冷笑。
他听着一摊又一摊酒桌上各式各样的说法:有人吹嘘亲眼看见温侯踏空而行,一戟挑双刀;有人骂吕布欺人太甚,明明可杀而不杀,是羞人心;也有人压低嗓子问:“若这吕布不归董卓,归我等,是好是坏?”
酒桌上人笑,笑声里透出一种说不清的渴望。
陈宫忽然停步,回头望向虎牢关的方向。那里火光如星,星与他眼里的光连成一线。他把手按在心口很深的一个位置,像是在按一个印。
“天下,或许,真要改名。”他在心底无声地说。
夜深风紧,营外远树遮影。有狐狸绕着营地走,眼睛在火光里闪着绿,人心也在这绿光里闪。吕布独坐在帐中,关外的喧哗像被布帘隔在另一个世界。
他把那枚雕凤的玉佩又扣上,藏回衣襟。案角一盏小灯,灯芯极细,火苗伏得低。
【断史回声:本日战果评估:士气差值+47,诸侯内部不均衡指数上升。对手“雁行三式”破解率已达82%。建议:七日内不宜正面再战,宜扰其粮、扰其议。】
吕布闭上眼,让那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远去。
他不问天,不问命,也不问建议。他问的,永远只是下一步棋该落在哪一格,落下去会拱出怎样的山海。
“明日。”他在极静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是在对应那枚玉佩的“待”。
帐外风反手掀起帘角,灯焰跳了一下,又伏下去。
虎牢关下风云会,第一幕收场。但真正的故事,才刚刚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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