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河图·括地象》有云:‘荧惑守心,其国大凶!’去岁冬末,荧惑星(火星)徘徊于心宿(天蝎座主星)之侧,光赤如血,久久不去!此乃天降凶兆,示警人君!心宿者,天王之位也!荧惑犯之,主……主……”
高第的声音陡然变得沉痛而惊惧,仿佛那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偷眼迅速瞥了一下御座上那小小的身影,才继续道:“主宫闱动荡,神器不安!更有甚者,去岁腊月,洛阳地动,今春又有蝗孽微现于兖、豫……此皆天心示警,皆因……皆因阴阳失调,人主失德,故而上天降灾以儆效尤!”他猛地将龟甲往身前的案几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案上笔砚都跳了一跳。
“然!”高第猛地提高了声调,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神秘与笃定的光芒,“天心虽怒,亦留一线生机!《洛书·灵准听》有载:‘荧惑守心,王者当修德禳灾,减膳撤乐,斋戒沐浴,祈告于南郊圜丘,献太牢之礼……’唯有如此,方能上感天心,下安黎庶,消弭灾祸于无形!此乃圣王之道,万世不易之理!”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引经据典,充满了神谕般的蛊惑力。明堂内一片寂静。侍立两侧的博士、祭酒们大多垂着眼睑,神情肃穆,仿佛沉浸在这关乎国运的天机之中。不少年轻的太学生更是被这番“天象示警”的宏大叙事所震慑,脸上露出敬畏和忧虑的神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宿命感,仿佛那荧惑的凶光,那地动的余威,那隐约的蝗影,都化作了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压在这煌煌汉室的脊梁之上。
高第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目光掠过御座上的小皇帝,见其也是一脸懵懂茫然,似乎被这“天威”吓住了,心中更是笃定。他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阐述那套繁琐而耗费巨大的禳灾仪轨。
就在这片因“天威”而噤若寒蝉的寂静里!
“一派胡言!”
一个清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的声音,如同裂帛,骤然响起!清晰地、毫不留情地劈开了明堂内那层由谶纬和恐惧织就的厚重帷幕!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在靠近殿门处、一群年轻太学生聚集的地方,一个身影排众而出!
此人约莫二十许岁年纪,身量颀长,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整洁的青色布衣襕衫,头上只简单地束着同色葛巾。他面容清癯,眉骨略高,使得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深邃有神,此刻那双眼中正燃烧着两簇明亮的、毫不妥协的火焰!正是青年卢植!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明堂中央,在高第惊愕、继而转为阴沉的目光注视下,毫无惧色。他先是对着御座方向,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骨鲠之气。礼毕,他霍然转身,正对着手持龟甲、脸色铁青的高第。
“高博士!”卢植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玉坠地,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学生卢植,涿郡野人,粗通经史,然于博士方才所言‘天象示警’、‘荧惑主凶’之论,实不敢苟同!此等言论,看似玄奥高深,引经据典,实则——虚妄无根,贻害无穷!”
“哗——!”
明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太学生们瞪大了眼睛,博士们交头接耳,连坐在角落闭目养神的太学令周福也猛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竟有人敢在御前,在明堂之上,如此直接地、毫不留情地驳斥太史令的谶纬之说!这简直是石破天惊!
高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卢植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狂……狂生!你……你竟敢在圣前,在明堂圣地,亵渎天机!妄议谶纬!你……你师承何人?!安敢如此放肆!”他气得几乎语无伦次。
卢植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愤怒,也全然无视了周遭投来的或惊诧、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挺直了脊梁,那洗得发白的青衫,此刻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他目光如电,扫过高第手中那块被视为神物的龟甲,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
“天象?”卢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指核心,“荧惑守心,不过是星辰按律运行!岁星(木星)十二载一周天,荧惑(火星)七百余日一逆行!其行其止,皆有历法可推,何曾有灵?何曾示警?!”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如同两道利剑,直刺高第:“去岁腊月地动,根源何在?学生斗胆,敢问高博士,可知洛阳周边,洛水、谷水诸河道,淤塞几何?堤防年久失修,隐患堆积如山!朝廷赋税,十之七八耗于宫室营造、权贵享乐!可曾拨下足够钱粮,加固堤防,疏浚河道?天灾?此乃人祸之积弊爆发!”
他再向前一步,气势如虹,根本不给高第喘息反驳的机会:“今春兖、豫蝗孽微现,博士便言上天震怒?学生再问,去岁兖、豫诸州,夏旱秋潦,收成大减,州郡官吏非但不思赈济,反而催逼赋税更甚往昔!豪强趁机兼并土地,流民遍野!百姓连糠秕都难以为继,无力驱蝗保苗,这才致蝗卵越冬,今春萌发!此乃吏治腐败、民生凋敝之果!与天象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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