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节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慈祥,他上前一步,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仔仔细细地扫过这个运转流畅、甚至被泼了蜜水也丝毫无损的翻车模型。从精巧的榫卯衔接,到那异常顺滑的齿轮咬合,再到木斗舀水、倾泻滴水不漏的结构……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被蜜水浸湿、却依旧平稳转动的木轴和曲柄上,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惊异和探究飞快掠过。
“陛下真乃天纵奇思,童心妙趣。”曹节笑着恭维,声音如同春风,“这翻车经陛下蜜水点化,竟似有了灵性一般。陈匠作,”他转向陈墨,脸上笑意加深,带着赞赏,“此物精巧实用,远胜旧制,于农事灌溉,实乃大利器!你,有功!”
陈墨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此乃陛下洪福庇佑,小人……小人不过略尽绵薄,稍作改良。此翻车若以硬木为骨,关键榫卯及齿轮辅以薄铁片加固,一人摇动,一日可溉田数十亩,且省力数倍!”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看向翻车模型齿轮咬合处。那里,一点耀眼的金色在木纹和铜绿间若隐若现——一颗圆润硕大、品相极佳的东珠!正是前几日王甫为贺曹节生辰,献上的那匣南海贡珠中的一颗!不知何时竟滚落在此,卡在了齿轮的缝隙里!在蜜水的浸润下,那珠子闪着湿漉漉的、令人心悸的华光!
曹节的目光,似乎也若有若无地扫过那点碍眼的金色,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甚至更加温和。他微微俯身,伸出枯瘦却异常干净的手指,轻轻捻起矮几上陈墨绘制的一卷翻车改良结构图。图纸用的是宫中匠作监常见的素帛,上面用精细的墨线勾勒着翻车的各个部件,尺寸、结构、榫卯方式,标注得清晰明了。
“巧夺天工,心思缜密。”曹节的手指缓缓抚过图纸上标注着需要“薄铁片加固”的齿轮和关键受力点,指尖感受着墨线的细微凸起,声音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才俊的欣赏,“只是,陈匠作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像浸透了油脂的蛛丝,无声地缠绕上来,“此物虽好,然则这诸多精铁加固之处……所费铁料,怕是不菲吧?如今朝廷各处用度皆紧,尤其这铁……可是军国重器,管控甚严呐。”
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点在图纸上一条代表引水渠的墨线上。那墨线沿着图纸边缘延伸,正好经过一处用极淡墨色勾勒的、象征堤岸的虚线。而在那堤岸虚线的某个不起眼位置,陈墨在最初绘图时,曾下意识地、用极细的笔触,标出了一小段代表“旧堤薄弱,需加固”的锯齿状标记!这个标记极其微小,混杂在复杂的结构线中,本不易察觉,但此刻沾上了刘宏泼溅的几点蜜水,那蜜水微微晕开,竟使得那一小段锯齿标记的墨色显得略深了些许!
曹节指尖拂过的地方,恰恰是那处被蜜水微微晕染、显出异样深色的锯齿标记附近!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看似随意地扫过那点异样。
陈墨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铁料管控是实情,王甫把持少府铁官更是众所周知!而那段洛水旧堤的隐患标记……更是他无意为之,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喉头滚动,艰涩地开口:“回……回常侍,所……所用铁料不多,皆是薄片,主要用在关键榫卯和齿轮受力处,一具翻车,所耗铁不过数斤……且……且此物若能推广,增粮增产,其利远大于……” 他的声音在曹节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低。
“哦?数斤?”曹节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玩味,“一具数斤,十具便是数十斤,百具便是数百斤……这天下田亩何其多也?所需铁料,又该是多少呢?” 他轻轻放下图纸,那被蜜水晕染的堤岸标记随着图纸卷起,被掩盖在素帛之下。
他不再看陈墨,转而对着正兴致勃勃用手指去戳翻车链条上水珠的刘宏,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恭谨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导向:“陛下,陈匠作巧思,确是可嘉。此物于农事,亦是有利。然则铁器耗用,牵涉甚广,不可不慎。依老奴浅见,不若先在陛下西苑的几处皇庄小范围试用,待观其效,再徐徐图之?如此,既不违朝廷规制,又可彰陛下恤农之心,更可保陈匠作一番心血不致埋没。陛下以为如何?”
刘宏正玩得起劲,小手指戳着湿漉漉的木斗,弄得满手蜜水和池水。听到曹节的话,他抬起头,小脸上沾着几点水珠,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完全没听懂那些关于铁料、规制的弯弯绕绕,只捕捉到了“皇庄试用”和“彰陛下恤农之心”几个词。
“好呀好呀!”他拍着湿漉漉的小手,笑容灿烂得毫无心机,“曹常侍说得对!先在朕的园子里玩!让大蜈蚣给朕的菜地浇水!浇好多好多水!”他一边说,一边又去抓那盏蜜水,似乎还想再泼一次。
曹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脸上的笑容愈发慈和:“陛下圣明。” 他转向陈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夺,“陈匠作,陛下隆恩,擢你入少府考工室,专司此改良翻车之督造试用。即日起,你便专心于西苑皇庄之事,所需一应物料、人手,报与少府丞王甫王常侍处支取便是。” 他特意加重了“王甫”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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