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五年三月十二,卯时初刻。
洛阳城北,黄门北寺狱。
这座专司关押钦犯要犯的帝国黑狱,深藏于北宫高墙的阴影之下,终年不见天日。即使在这初春时节,狱门内外也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冷湿气,混合着铁锈、霉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血污般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黑沉木门紧闭着,门上狴犴兽首铜环狰狞怒目,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
门内,是比夜色更浓稠的黑暗,只有甬道两侧壁上插着的几支松明火把,跳跃着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冰冷的石阶,以及两侧一排排黑洞洞、如同巨兽食道般的狭小囚室。铁栏后,偶尔有浑浊的眼珠在火光边缘闪动,随即又隐入黑暗,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的喘息。
最深处的“寒字号”囚室,更是如同冰窟。石壁凝结着冰冷的露水,地面铺着潮湿发霉的稻草。一身赭色囚服、形容枯槁的卢植,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盘膝而坐。他原本清癯儒雅的面容此刻布满胡茬,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同古井寒潭,沉静而锐利,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他手中紧握着一卷边缘磨损、甚至沾染了点点暗褐色污渍的麻纸卷宗。借着铁栏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他正用半截磨尖的炭笔,在卷宗空白处专注地勾画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卷首,是四个力透纸背的墨字——《治河十策》!
这是他身陷囹圄,凭记忆和对河工典籍的深刻理解,呕心沥血写就的治河方略。此刻,他正根据入狱前最后勘察的洛水溃口情形,以及这几日从狱卒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震后灾情,对“束水冲沙”、“埽工固堤”等关键条目进行最后的推演和细化。冰寒刺骨的环境,似乎丝毫不能影响他全神贯注的思绪。
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哐当——!
一阵沉重而刺耳的铁链摩擦声,伴随着狱卒粗暴的呼喝,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的牢狱!
“寒字号!卢植!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卢植囚室门前。火光映照下,一张狱吏的麻脸出现在铁栏外,脸上带着惯常的、混杂着轻蔑与不耐烦的凶戾。他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狱卒,手持沉重的铁链。
麻脸狱吏掏出钥匙,哗啦啦打开牢门厚重的铁锁,吱呀一声推开。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狱外的霉味涌了进来。
“卢植!算你祖坟冒青烟!滚出来吧!”麻脸狱吏斜睨着卢植,语气不善。他身后一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面白无须的年轻内侍,却用一种极其隐晦、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卢植手中的那卷麻纸。
卢植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目光扫过麻脸狱吏和那阴冷的宦官,最后落在手中的《治河十策》上。他将炭笔小心地收进怀中,然后将麻纸卷宗仔细地卷好,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细麻绳系紧,郑重地贴身藏入囚服内襟。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久坐和寒冷而略显僵硬,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他掸了掸囚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也没看那麻脸狱吏和打开的牢门,目光越过他们,投向外间甬道尽头那隐约透入的、代表着自由的微光。
“有劳。”卢植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与这污秽牢狱格格不入的清朗。
他迈步,踏出这囚禁了他不知多少日夜的寒字号囚室。冰冷的石阶踩在脚下,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离身后的黑暗更远一步。
甬道两侧囚室中,无数双眼睛透过铁栏缝隙死死盯着他,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深深的麻木。那阴冷的宦官紧随其后,如同跗骨之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卢植的背心,仿佛要将那藏着《治河十策》的位置牢牢刻在心里。
沉重的黑狱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腐朽。清晨微冷的、带着泥土和硝烟气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卢植深深吸了一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澈的清明和沉甸甸的责任。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布小车停在狱外偏僻的角落。车辕旁,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神色沉稳的中年将领——正是北军中候,屯骑校尉皇甫嵩!他一身半旧的皮甲,外罩玄色披风,腰间悬剑,显然刚从军营赶来。
“卢公!”皇甫嵩见到卢植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敬意,大步上前,双手抱拳,“奉陛下口谕,皇甫嵩在此恭候!卢公受苦了!”
卢植还礼,声音沉稳:“皇甫将军,有劳。事不宜迟,请速往洛水!”
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立刻登车。青布小车在空旷而混乱的街道上疾驰,朝着洛水溃口的方向飞驰而去。车厢内,卢植迫不及待地取出贴身收藏的《治河十策》,借着车窗透入的微光,再次审阅起来。皇甫嵩则低声向他快速通报着最新的溃口险情和灾民状况。
巳时三刻。洛水南岸,溃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重生汉灵帝:开局斩十常侍请大家收藏:(m.zjsw.org)重生汉灵帝:开局斩十常侍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