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五年的春,是裹着尸臭和绝望来的。
三日前那场地龙翻身,几乎把洛阳的脊梁骨给撅折了。德阳殿塌了一角飞檐,碎石瓦砾滚了满阶,像天神随手丢弃的肮脏玩具。可真正塌了的,是城外。土坯茅屋连片倒下,压扁了人,也压垮了活人的指望。残垣断壁间,哭声压过了未散尽的烟尘,丝丝缕缕,钻得人骨头缝里发冷。
天色灰败得如同浸透了脏水的麻布,沉甸甸地压在洛阳南郊那片临时圈出的“赈济场”上。风卷着土腥和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霉味儿,刮过一张张枯槁的脸。灾民们排成的长龙,从破晓时分就蜿蜒着,此刻已近晌午,队伍非但没见短,反而更臃肿、更死寂,像一条僵卧在尘埃里等死的巨蛇。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黄的土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只余下一双眼睛,死死地、贪婪地钉在场子中央那几口冒着可疑热气的大锅上。
锅是临时征用的行军大釜,架在胡乱垒起的石灶上。几个穿着皂衣、腰挎短刀的豪奴,正懒洋洋地挥着长柄木勺,搅动着锅里粘稠灰暗的粥汤。那汤水寡淡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稀稀拉拉漂浮着几粒脱了壳的粟米,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子捂馊了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
“排好!排好!都他娘的挤什么挤!”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穿着簇新的绸面夹袄,腆着肚子,站在一口大锅旁的高凳上,唾沫星子横飞,“王常侍体恤尔等贱民!自掏腰包,开仓放粮!天大的恩德!都给老子记着常侍的好!一人一碗,领了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他口中的“王常侍”,便是权倾朝野、连小皇帝都得避让三分的中常侍王甫。此刻,这位王常侍并未亲临这污糟之地,但他的威风,由这管事和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豪奴们,张扬得淋漓尽致。赈济场边上,歪歪扭扭插着几杆旗,上面斗大的“王”字在风里抖着,刺眼得很。远处,几辆堆得冒尖的粮车正被赶走,车轮在泥地里碾出深深的辙印——那才是从太仓调拨出来的新粮,王甫的“恩德”,不过是些不知在哪个霉烂仓底躺了多久的陈年旧货,如今掺上沙土,熬成这猪狗都嫌的“粥”。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肚腹的哀鸣。轮到一个佝偻的身影。
是陈墨的祖父,老陈头。老人身上那件打着无数补丁的葛布短褐,沾满了泥灰,几乎看不出本色。他枯柴般的手紧紧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那是他的小孙儿,孩子瘦得只剩下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小手死死攥着祖父破烂的衣角。
老陈头颤巍巍地将两只豁了口的陶碗递到锅边。那管事斜睨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鄙夷的弧度,手中的长柄木勺随意地往锅里一沉,再捞起时,勺子里大半是那浑浊发黑的汤水,只稀稀拉拉挂着几粒米和可疑的灰黄色块状物。他手腕一抖,“哗啦”两声,两碗所谓的“粥”便落了碗。
碗里的东西,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一碗漂浮着腐物的泥汤。灰褐色的汤底沉淀着一层厚厚的泥沙,几粒米粒呈现出不正常的暗黄色,甚至带着霉斑。一股浓烈的、如同烂稻草堆沤久了的霉馊味直冲鼻孔。
小孙儿饿极了,看着碗,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下意识地就要凑上去喝。老陈头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枯瘦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孙儿细瘦的手腕,力道大得孩子“哎哟”痛呼了一声。
“不能喝!娃子!这……这吃不得!”老人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愤怒。他看清了碗底沉淀的沙土,看清了米粒上那刺眼的绿霉斑。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不止一次灾荒,知道这霉变的粮食意味着什么——那是催命的毒药!
老人猛地抬起头,沟壑纵横的脸上因激动和悲愤而涨红,他死死盯住那个站在高凳上的管事,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最后一点光,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才有的光。“官爷!行行好!这米……这米都烂了!还掺了沙子!吃了要死人的啊!求您……求您给娃子换一口能吃的吧!就一口!就一口啊!”老陈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膝盖一软,竟是要跪下去哀求。
“换?”那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肥胖的脸上横肉一抖,三角眼里全是刻毒的嘲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空气,“老不死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王常侍的恩典!白给的!还敢挑三拣四?爱吃吃,不吃滚!后面人还等着呢!”他手中的木勺柄毫不客气地戳在老陈头瘦骨嶙峋的胸口,力道之大,推得老人一个趔趄,手中的破碗差点摔落,那点混着泥沙的霉米汤剧烈地晃荡着。
“爷爷!”小孙儿吓得大哭起来,死死抱住老陈头的腿。
这一推,这一骂,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周围无数双饥饿又绝望的眼睛上。麻木的队伍里,终于有了一点异样的骚动。压抑的低语如同沉闷的雷声,在人群中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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