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被泥泞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旁边一名卫士立刻伸手去扶,却被他轻轻推开。他稳住身形,抬起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顺势将兜帽向后推了推。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尚显稚嫩、却异常沉静的脸庞。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颊,顺着下颌不断滴落。那双眼睛,清澈,却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平静地穿过层层雨幕,穿过辕门内泥沼中黑压压、群情汹涌的士兵,最终落在了将台上,那个浑身湿透、拳头染血、如同暴怒雄狮般的将军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皇甫嵩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咆哮,所有的绝望和孤注一掷,在这双平静目光的注视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无踪,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当场撞破心思的狼狈!
“陛…陛下?!”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猛地单膝跪倒在湿漉漉、满是泥水的将台上!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膝甲和裤管!
哗啦啦!
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辕门内外,所有看清来人面容的北军士兵,无论是刚才还在怒吼着要抢太仓的,还是用肩膀顶着粮车的,全都僵住了!紧接着,是兵刃坠地、膝盖砸进泥浆的混乱声响!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退潮般矮了下去,跪伏在冰冷的泥水里!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瓢泼大雨中此起彼伏。
刘宏没有理会跪倒一片的士兵,也没有看皇甫嵩。他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在及踝深的泥泞中跋涉,径直走到那几辆深陷泥潭的粮车前。他伸出手,沾满泥浆的手指,轻轻拂过一辆粮车被泥水浸泡得发胀的木质车辕,又捻了捻车轮上沾着的厚厚泥块。
“路,是难走了些。”少年天子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清亮,平静,听不出喜怒,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但朕的路,比这更难走。”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将台上单膝跪地、头颅深埋的皇甫嵩。雨水顺着他尖削的下颌滴落。
“皇甫将军。”
“臣…罪该万死!”皇甫嵩的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才那句“抢太仓”的狂言,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他不敢想象后果。
刘宏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请罪,只是平静地吩咐:“让你的人,把东西卸下来,分下去。”他指了指那些羽林卫士肩头的麻袋。
十几名羽林卫士立刻上前,将肩头沉重的麻袋卸下,放在稍微干爽些的将台边缘。锋利的匕首划开麻袋口,露出里面黄澄澄、颗粒饱满的粟米!还有几袋,则是切成条块、散发着咸香的肉干!
黄澄澄的粟米!油亮的肉干!
跪在泥水中的北军士兵们,无数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吞咽口水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可闻!饥饿如同无数只小虫,疯狂噬咬着他们的肠胃!方才被皇甫嵩点燃的、想要抢掠的疯狂念头,瞬间被眼前实实在在的粮食冲得七零八落!
“这…”皇甫嵩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几袋粮食,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这些粮食,显然不是从大司农的官仓里调拨出来的!数量虽然不多,但足够解燃眉之急!
刘宏没有解释粮食的来源,他的目光越过粮袋,再次落在皇甫嵩身上,声音依旧平静:“将军方才说,要带兄弟们去抢太仓?”
皇甫嵩浑身一僵,巨大的羞愧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勇气可嘉。”刘宏的下一句话,却让皇甫嵩和所有听到的士兵都愣住了。“为将者,当知兵卒饥寒,如刀斧加身。将不惜命,兵方效死。将军体恤士卒,朕心甚慰。”
皇甫嵩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雨幕中那张平静的脸。这…这是褒奖?还是…诛心之言?
刘宏却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然,刀锋对内,非丈夫所为!我汉家儿郎的刀,该砍的是羌胡的头颅!是鲜卑的狼旗!是那些侵吞军饷、克扣粮秣的国之蠹虫的头颅!而非指向自家粮仓!”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金铁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皇甫嵩和所有北军士卒的心头!
皇甫嵩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混杂着羞愧、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猛地以头触地,重重磕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臣…臣糊涂!臣知罪!谢陛下不罪之恩!” 声音哽咽,带着铁汉少有的激动。
刘宏微微颔首,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台下泥水中跪伏的士兵,声音放缓:“都起来吧。领粮,生火,吃饱肚子。你们是大汉的北军,是拱卫京师的利剑!利剑蒙尘,是朕之过。从今往后,朕的将士,不会再饿着肚子操练!”
“陛下万岁!”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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