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亲见!冀州千里泽国,饿殍盈野!官道断绝,赈粮难行!三十万流民!三十万啊陛下!聚集于泥沼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疫病已显端倪,幼童腿脚溃烂于泥水,老弱倒毙于寒风!哭声震天?不!陛下!臣只闻死寂!那是绝望到极致的死寂!人相食之惨剧,恐只在旦夕之间!”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之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
“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水患之前,冀州豪强,肆行兼并,侵吞民田!百姓失地,如无根之萍!洪水一至,家园尽毁,立成流离!如今彼等豪强,坐拥广厦良田,囤积居奇!视流民如草芥!此乃国之蠹虫,民之死敌!”
“陛下!”卢植将奏疏高高举起,如同托着千钧重担,“若再无所作为!三十万流民,便是三十万干柴!只需一点火星,便是燎原之火!足以焚尽冀州,震动京畿!臣请陛下,速颁《屯田令》!以朝廷之名,收冀州无主荒地、河滩淤地、豪强侵吞之黑地,授于流民!官给耕牛、粮种、农具!使其安身立命,垦荒自救!唯有如此,方能解燃眉之急,安社稷之基!”
“卢子干!你血口喷人!”大司农曹嵩(曹操之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出来,指着卢植,气得浑身肥肉乱颤,“豪强兼并?证据何在?!冀州水患,百年不遇!此乃天意!岂能归咎于人?屯田?说得好听!荒地河滩,贫瘠不堪!耕牛粮种,从何而来?国库空虚,陛下新颁盐铁之政,处处需钱!你张口就要官给牛种,钱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转向刘宏,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卢植这是祸国之言!流民聚集,确需安抚,但应令各郡县就地赈济,开仓放粮,徐徐图之!岂能如他这般,妄动国本,强行屯田?一旦激起豪强怨怼,地方动荡,谁来收拾残局?!” 他掌管国库,最清楚如今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卢植这提议,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曹司农此言差矣!”新任御史杜密(李膺门徒,刚被赦用)须发戟张,厉声反驳,“开仓放粮?冀州官仓何在?早被洪水冲垮大半!存粮几何?杯水车薪!就地赈济?郡县官吏自身难保,谈何赈济?流民如蝗,聚集不散,仅靠施粥,能撑几日?卢尚书(卢植刚升任尚书)所请屯田,乃标本兼治之策!授地于民,使其自食其力,方是长久之计!至于豪强怨怼?哼!彼等侵吞民田,鱼肉乡里之时,可曾想过朝廷法度?!”
“杜御史好大的威风!”少府卿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和阴冷,“授地于民?说得轻巧。何谓无主荒地?如何界定?河滩淤地,今日淤出,明日洪水一至,又成泽国,如何授之?至于豪强侵吞…更是空口无凭!莫非卢尚书要效仿光武皇帝,再来一次‘度田’?激起天下汹汹,这责任,卢尚书担得起吗?” 他直接将问题引向了最敏感的“度田检地”,这是光武帝时引发豪强大规模武装反抗的惨痛教训!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支持卢植的清流寒门据理力争,痛陈时弊;反对者则或哭穷,或扣帽子,或搬出“度田”旧事恐吓,言辞激烈。整个德阳殿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卢植和他那看似“异想天开”的屯田之策彻底吞噬。
司徒杨赐一直冷眼旁观,如同老僧入定。直到争吵声浪稍歇,他才缓缓睁开那双浑浊却深藏精光的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如同按下了静音键,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士林领袖身上。
杨赐慢慢站起身,动作带着数百年世家沉淀的优雅与沉重。他走到殿中,对刘宏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份量:
“陛下,老臣有言。”
“卢尚书心系黎民,拳拳之心,老臣感佩。”他先定了调子,肯定了卢植的出发点,紧接着话锋一转,如同钝刀子割肉,“然,屯田之策,古已有之。武帝于西域,光武于边郡,皆在军管之下,以士卒为劳力,方得施行。如今冀州,流民三十万,乌合之众,散沙一盘!无强兵弹压,无干吏统管,如何约束?授之以地,给之以牛种,若其懒惰怠耕,或聚而为盗,劫掠四方,岂非养虎为患?此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卢植,扫过那些支持改革的官员,最终落在御座之上,声音愈发沉重:
“其二,授地之权,关乎国本。荒地、河滩、乃至所谓‘豪强侵吞之黑地’,界限何在?由谁勘定?若处置不当,必生无穷讼争!地方官吏,或借此勒索豪强,或勾结流民侵占良田,吏治败坏,民怨沸腾!此乃动摇社稷根基之大祸!绝非危言耸听!陛下三思!当以稳妥为上,先赈济,缓图之,切不可操切行事,遗祸无穷!”
“望陛下三思!”
“司徒公老成谋国!”
“请陛下明鉴!”
杨赐话音刚落,殿内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官员,齐声附和。反对的声浪,在杨赐这杆大旗的引领下,汇聚成一股沉重的洪流,朝着御座上的少年天子,也朝着那个在泥泞中带回三十万流民绝望呼号的卢植,狠狠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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