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钜鹿郡。
这里的气氛,与洛阳朝堂的波诡云谲、西苑的密谈定策、上林苑的肃杀授剑、乃至东观秘阁的焚膏继晷,截然不同。若说帝国中枢正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进行着精密而高效的备战,那么在这片太平道经营最深的核心区域,空气中弥漫的,则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躁动,也更为混乱的气息。
巨大的太平道总坛,并非建于城内,而是依托一片连绵的丘陵,夹杂在数个村落之间。以竹木、夯土和茅草搭建的简易房舍连绵起伏,中心处则是一座相对高大、用以供奉《太平经》和举行大型仪式的木结构殿堂。这里没有官府的规制,没有森严的等级,放眼望去,尽是身穿粗布短褐、面色或蜡黄或黝黑、但眼神中大多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光芒的信徒。符水的气息、草药的味道、汗水的酸腐以及集体居住特有的浑浊空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不安的氛围。
然而,在这片看似被虔诚与希望笼罩的狂热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道坛核心区域,一间相对宽敞、陈设却十分简朴的静室内,太平道的创始人、被数十万信徒尊称为“大贤良师”的张角,正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之上。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长须垂胸,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道袍,乍一看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悲天悯人的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内蕴,仿佛能洞彻人心,带着一种极具蛊惑性和亲和力的光芒,这正是他能吸引无数信众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此刻,这位“大贤良师”的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他面前矮案上摊开的,并非《太平经》,而是几片看似随意收集、内容却触目惊心的木牍和布条。
一片来自幽州,上面用炭笔潦草地写着“官军异动,北军精锐似有南调迹象,边郡巡查骤然加紧”。
一片来自豫州,报告“汝南郡突然以雷霆手段,查抄当地豪强陈氏,罪名贪腐、勾结太平道(虽无实据,但风声鹤唳),家产充公,人头落地”。
还有一片来自司隶地区边缘,提及“洛阳粮价近日似有回落,且有传言,朝廷将以工代赈,于河内郡大规模兴修水利,招募流民”。
最后一片,则来自钜鹿本地,是负责道坛外围警戒的弟子拼死送回,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发现陌生面孔,窥探道坛,身手矫健,疑为官府探子”。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单独看去,或许只是各地偶发事件。但将它们汇集在张角这位有着巨大野心和敏锐嗅觉的领导者面前,却拼凑出了一幅让他脊背发凉的图景——官府,这个他原本以为早已腐朽迟钝的庞然大物,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速度和效率,苏醒过来,并且……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他太平道的身上!
尤其是那“以工代赈”、“查抄豪强”以及“粮价回落”,这绝非那个只知道卖官鬻爵、横征暴敛的昏聩朝廷往常的作风!这分明是在断他太平道的根基!流民是他的兵源,豪强是他潜在的盟友(或利用对象),民怨是他的旗帜!朝廷这么做,是想干什么?釜底抽薪?!
“大哥,何事忧心?”一个粗豪的声音打破了静室的沉寂。身形魁梧、满面虬髯的张梁大步走了进来,他性子急躁,远不如其兄沉稳,但勇武过人,是太平道中掌管武力、训练“方”众的核心人物。他见张角面色凝重,不由问道。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面容略显阴柔、眼神闪烁的张宝,他心思更为缜密,负责道众的组织、钱粮以及部分与外界的秘密联络。
张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面前那几片木牍和布条,轻轻推到了两位兄弟面前。
张梁抓起粗略一看,眉头拧成了疙瘩,瓮声瓮气道:“官府这群狗贼!果然没安好心!大哥,我看咱们不能再等了!各地兄弟早已憋足了劲,就等您一声令下,杀进洛阳,宰了那狗皇帝,建立咱们的黄天太平世界!”
“三弟,噤声!”张宝低声呵斥了一句,他仔细看完了所有信息,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看,官府这些动作,绝非偶然。北军调动,查抄豪强,稳定粮价,招募流民……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似乎……似乎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三人的心中。
张角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惊疑:“二弟所言不错。官府……似乎醒了。而且,醒得很快,手段也……狠辣了许多。”他指向那片关于汝南陈氏被查抄的报告,“陈氏虽非我方核心,但其财力,对我等亦有所助益。官府选择此时动手,立威之意,不言而喻。这是在警告所有可能与我们有所牵连的人。”
他又指向那片关于流民安置的信息:“还有这以工代赈。我们赖以聚众的,便是这天下无数活不下去的流民。若朝廷真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一条活路,还有多少人,会愿意跟着我们,去搏那虚无缥缈的‘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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