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策一宿未合眼。
天边刚透出一丝灰白,乾清宫内烛火早已燃尽,唯余几缕青烟盘旋于梁上,像是不肯散去的魂。
他坐在新换的龙椅上,身姿挺直如刀削,可掌心那阵灼痛却从未消退——仿佛有根无形的针,正一寸寸往骨缝里钻。
低头看去,手背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行”字,漆黑如墨,蜿蜒如虫,在血脉间缓缓游走。
每一道笔画都像烙铁烫过皮肉,又似律文刻入命格,无声宣告:你书写的不是政令,是判词。
他提笔批阅奏折,动作依旧沉稳,笔锋凌厉如斩。
可墨迹未干,纸上文字竟自行扭曲变形——“查江南盐案涉官十七人”,下一瞬化作:“知情不举者,三代不得科举。”
他又写:“即日起严查各地冤狱。”
纸面波纹荡开,重组成:“目击而默者,贬为贱籍,永世不得脱籍。”
萧玄策猛地搁笔。
殿内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被吞噬。可他知道,这静,并非真静。
抬头望去,大殿横梁隐于阴影之中,可就在那一片幽暗里,似有无数双眼睛低垂注视——没有恶意,也不带情绪,只是看着,静静地、冰冷地,记录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就像……他在被审判。
不是君王审臣民,而是律在审帝王。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昨夜那朵半透明花苞。
它静静绽放在龙椅之上,花瓣内壁写满“行”字,如同千万次判决的残响。
当他伸手欲摘,花心睁开竖瞳,与他心口之眼遥遥相对——那一瞬,他竟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掌控权柄,还是权柄早已有了自己的意志。
而现在,连他的身体也在背叛他。
那“行”字仍在蔓延,已从手背爬至小臂,像某种古老的铭文,将他逐步纳入一个不属于人间的体系。
她不在宫中,不见踪影,甚至无人知晓她是否还活着。
但她无处不在。
她的律,成了空气;她的罚,渗入血脉;她的“理”,正在重塑这个王朝的根基。
萧玄策缓缓起身,步至窗前。
晨雾弥漫,宫墙如铁,可他知道,真正的牢笼从来不是砖石砌成。
是他自己坐上了那把椅子,才发觉座椅之下,早埋着审判的根。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刀刃刮骨:“你以为……你是立法者?”
“不。”
“你是刑具本身。”
与此同时,北疆荒村外,义庄孤灯熄灭。
断言跪坐在废墟中央,喉间掐痕仍未消,皮肉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仿佛有股阴力仍缠绕其上。
他双目失焦,耳边回荡着那句冷酷宣判:“你欲超度,即是遮蔽因果——罚!”
他曾以为自己是冥途守门人,是破印解咒僧,是连接生死的桥梁。
可如今桥断了,路没了,连地府……都不再回应。
他强撑起身,结印念咒,试图开启冥途,请示阴司对此等“连带责罚制”是否认可。
咒音出口,往生幡却骤然自燃,火焰无声,灰烬落地,竟自动拼出七字——
“地府已退,律出自人。”
那一刻,他浑身血液冻结。
不是鬼物现身,不是天地异象,而是规则本身发生了偏移。
曾经需要地府核准的审判,如今不再需要任何背书。
沈青梧所立之律,已自成一体,独立于六道之外。
她不再是执行者。
她是法源。
忽然,身后棺材齐响。
咔哒、咔哒、咚咚咚——数十具曾被他亲手超度的尸体坐起,眼泛青光,齐齐转头望向他,口中发出低沉诵念:
“你诵经时,可曾真心?”
“你焚香时,可曾无惧?”
“你闭眼时,可曾不知?”
断言踉跄后退,脊背撞上残墙,冷汗浸透袈裟。
他不怕死,不怕鬼,不怕怨魂索命。
他怕的是清醒。
怕的是意识到——这些尸体说的,是真相。
其中一具缓缓站起,衣着残破,发髻散乱,赫然是当年宫变之夜,那个被贵妃推入枯井的小宫婢。
她脖颈断裂,舌头外伸,却用尽力气开口:
“大师……你说为我念往生咒。可你……真的看见我了吗?”
断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不是被鬼压住,是被良知碾碎。
他终于明白线清为何自碎命纹也要成为律网的锚点。
因为她知道,唯有彻底献祭,才能让这套法则运转下去。
而她也相信——这是唯一能终结沉默的代价。
更深的地底,清明司禁阵之下。
一名小吏误触封印,跌入地脉裂缝。
黑暗中,一点微光悬浮于律网节点之间——那是线清残识所化的光茧,晶莹剔透,如蝶未破壳。
她唇无声开合,反复呢喃:
“行刑之人,亦在刑中。”
小吏浑身颤抖,想逃,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定住。
就在他转身刹那,一句清晰低语传入耳中:
“告诉陛下……她要的不是王座,是无人再敢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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