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城的城墙下,灰黑色的燕云军营帐挤在冻土上,像从烂泥里冒出来的毒瘤,连风刮过都带着股沉郁的死气。
城楼上的守军攥着断矛,矛尖的锈迹被残阳浸成暗红,像凝住的血,望着远处敌军撤走的攻城锤 ——
木柄上还沾着城砖的碎末,孤零零戳在地上,可没人敢松气。
燕云军的黑旗依旧在营地里飘,猎猎作响,巡逻的骑兵往来穿梭,马蹄踏在冻土上 “嗒嗒” 响,像在给这座城倒计时。
副将老张急得在城楼上来回跺脚,粗布靴子踩得城砖 “咚咚” 震。
他那双手糙得像老树皮,在城砖上反复摩挲,划出一道道白痕,指缝里还嵌着之前修城墙沾的泥,声音压得低,却像被火燎过似的发颤:
“将军!真撑不住了!粮库的门一推就晃,只剩三天的口粮,还是掺了糠的;伤药早见底了,昨天抬下去的三个弟兄,连麻沸散都没,硬生生疼得断了气!”
他朝城下努努嘴,伤兵营的方向,压抑的呻吟刚冒头就被风掐断。
“再这么耗,不用燕云军爬城墙,弟兄们先饿死、病死在这儿了!”
他身后的士兵们挤在城垛边,个个面黄肌瘦,洗得发白的棉甲套在身上,空荡得像挂在竹竿上。
有个络腮胡老兵靠在城砖上剧烈咳嗽,咳得胸腔发震,嘴角沾着淡红的血沫,腰都直不起来,却死死攥着断刀;
另一个年轻些的,正低头擦弯刀,指尖磨得发红,弯刀上的锈迹像生了根,怎么擦都擦不掉,却越擦越用力,眼神里的绝望快溢出来;
最边上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兵,抱着枪杆蹲在角落,枪杆还是新的 ——
是他爹传下来的,他盯着城外的方向,小声念叨 “爹,娘,我能守住”,声音细得像棉线,风一吹就散,眼眶红得发亮。
杨文站在城楼中央,比周围的人都稳。
他指尖轻轻拂过手中的图纸,泛黄的麻纸边缘卷着毛边,折痕处磨得几乎透明,指尖一碰都怕碎了,上面的墨痕却依旧清晰,是千年前的朱砂混着松烟写的。
纸页间还沾着千年古墓的土腥气,混着城楼上的硝烟味,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领口第二颗纽扣松了,垂在那儿晃,眼镜片上沾着灰和硝烟,却挡不住眼底的光 ——
那光不是慌的,是抓着救命稻草的亮,像黑夜里的火星。
“老张,别慌。”
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城楼上的风。
“我们还有路 —— 千年前的祖先,早把活路给我们留好了。”
“活路?”
老张猛地抬头,身子往前探,粗糙的手指悬在图纸上方,不敢真碰,像怕碰碎了唯一的指望。
“将军,这玩意儿…… 弯弯曲曲的,跟蜘蛛网似的,能是活路?”
“是古商队的地下通道。”
杨文小心地把图纸铺在城砖上,用三块城砖压住边角,怕被风吹翻。指尖点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上。
“第十一城千年前是北境商枢纽,祖先们怕战乱断了商道,就顺着青玄石地基,挖了这些通道。主通道连城外三十里的旧粮窖和活水源,还有三条分支,能绕开燕云军的营帐 —— 他们只盯着地面的城墙,绝不会想到我们能从地下走。”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语气里带着对先人的敬,尾音都放轻了。
“这不是废图纸,是祖先用活命的智慧,给我们留的后路。”
士兵们 “呼啦” 围过来,城砖上的影子叠在一起。原本黯淡的眼神里,渐渐燃起微光。
那个络腮胡老兵却皱着眉,胡茬上沾着干硬的麦饼渣,声音里裹着顾虑:
“将军,这都千年了,通道会不会早塌了?万一进去了,石头砸下来,不就全闷在里面了?”
杨文没急着反驳,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青铜铲 ——
铲头带着青绿色的铜锈,是他当年考古队的老伙计,铲柄被手磨得光滑发亮。
他在城楼地面的一块城砖缝处轻轻敲了敲,“笃笃、笃笃”,声响沉厚,不像普通城砖那样发脆。
“你们听。”
他抬头。
“这城的地基是青玄石,千年不腐,遇震不裂。当年祖先挖通道,也是用青玄石砌的壁。我去年勘探城基时,特意找过一段,通风口还通着风,墙壁没塌,就是有些碎石堵着,清干净就能走。”
他翻开图纸的另一页,上面画着细小的鱼形图腾:
“通道里每隔五十步就有标记,要么是墙上刻的商队鱼符,要么是地面嵌的青石板 —— 石板比周围的略凸,摸着有纹路。跟着这些走,绝不会迷路。千年前,祖先靠这个躲战乱、运货物;千年后,我们就能靠它突围,找粮找水,守住第十一城。”
老张盯着图纸上的鱼符,又看杨文笃定的眼神,之前堵在胸口的慌气,渐渐散了。
他攥紧拳头,指节捏得 “咯吱” 响,声音不再发颤,带着股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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