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条对策,一套组合拳,从经济手段到利益引导,再到行政与法律强制,层层递进,既展现了超越时代的制度设计能力,也保留了足够的威慑力。
新政的推行,绝非一帆风顺。
“常平仓”和“粮食券”一经公布,起初并未立刻赢得信任。市面上一度出现“朝廷没钱,用废纸换粮”的谣言,一些大粮商更是暗中联手,试图继续抬高粮价,冲击朝廷的信用体系。
然而,萧何展现了他卓越的执行力。他亲自坐镇度支司,调拨第一批实实在在的粮食,在咸阳几个主要市集设立平价售粮点,并明确规定,只收铜钱或“粮食券”,且“粮食券”价格略优。同时,张良策动一些与朝廷合作较好的中小商行,率先公开认购并使用“粮食券”,营造声势。
当第一批抱着试试看心态的市民,用刚刚兑换的“粮食券”真的买到了平价粮后,信任开始如同水滴般汇聚。而北疆传来消息,韩信奇袭部队的一次小规模补给,试验性地使用了部分“粮食券”向当地大户采购,竟也顺利完成,更是极大地增强了“粮食券”的信用。
更大的波折来自于“赎买令”。当朝廷的“赎买使”带着“粮食券”和盐铁专营文书,上门找到几位背景深厚的大粮商时,遭到了或明或暗的抵制。
“笑话!区区一纸凭证,就想换走我等真金白银囤积的粮食?谁知道你们这‘宪章’能撑几天?”一位与旧楚贵族关系密切的大粮商嗤之以鼻。
甚至有人暗中串联,试图煽动市井流氓,冲击平价粮店,制造混乱。
关键时刻,嬴政的“文明守护者”权威与项羽留下的军事威慑发挥了作用。嬴政直接以“危害文明存续紧急状态”为由,动用了《宪章》赋予的超然仲裁权,下令黑冰台配合监察令,对带头抵抗、且有确凿勾结外敌(指囤积资敌嫌疑)证据的两家最大粮商,启动“非常审计”程序。蒙坚亲自带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封其仓廪,掌控其账目,并将主事者下狱。
此举雷霆万钧,顿时震慑住了其他心怀侥幸者。同时,刘邦负责的维稳系统也全力运转,弹压了市面上的骚动苗头。
硬的立威,软的给利。在看到那两家被查抄者的下场,又见到一些“识时务”的商贾,通过交出部分存粮,不仅拿到了未来可能升值的“粮食券”和盐铁专营权,还在“垦荒权重”上获得了加分,心态开始动摇。毕竟,乱世之中,能与朝廷捆绑,获得政治上的保障和未来发展的机会,远比囤积一些可能烂在仓库里的粮食更划算。
咸阳城西市,一个普通的清晨。老匠人公输卯攥着刚刚用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和官府发放的“工师补助”兑换来的几张“粮食券”,忐忑地排在平价粮店门口的长队里。
“老卯,你也来了?”旁边的邻居打招呼。
“不来咋办?粮铺的米价都上天了!就指望朝廷这‘券’真能换到米了。”公输卯叹气道。
“听说前头已经有人换到了,是真的米!不是麸皮!”
队伍缓缓前行,当公输卯终于将那张轻飘飘的“粮食券”递进去,换回沉甸甸的一袋粟米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抓了一把米,颗粒饱满,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真的……真的换到了!”老匠人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这‘宪章’……好像……还真有点用?”
与此同时,在一些原本对联盟持观望态度的旧贵族庄园里,家主们也在秘密商议。
“田兄,你看这‘赎买令’和‘垦荒权重’……我们庄上那些陈粮,是不是……”
“再看看,再看看。朝廷这手,软硬兼施啊。交出粮食,换那虚无缥缈的‘权重’和盐铁权,值得吗?”
“可若不交,万一被按上个‘资敌’的罪名,像城东那两家一样……如今可不是始皇帝那时候了,这‘宪章’看起来,规矩更严,但好像……也给了条新路?”
民心,在实实在在的粟米面前,开始发生极其微妙的变化。恐慌虽未完全消除,但一种基于现实利益的、对新生制度的初步信任,正在艰难地萌芽。
半月之后,度支司的统计数据显示,关中粮价在经历最初的疯狂飙升后,终于被强行遏制,并开始稳步回落。虽然仍高于战前,但已回到了普通民众经过努力尚可承受的范围。“粮食券”在市场上的接受度越来越高,甚至开始出现小幅溢价。北疆军粮的供应,也因为“赎买令”和“粮食券”采购渠道的打通,得到了初步保障。
首次在没有动用大规模暴力强制的情况下,一场可能引发内爆的经济危机,被一系列精巧而有力的制度组合拳暂时压制了下去。
议事院内,萧何终于能稍微喘口气,向嬴政汇报初步成果。
嬴政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稳定。粮食问题的根源——土地兼并、生产效率低下、豪强势力盘根错节——远未解决。而“星师”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也绝不会坐视联盟通过内部调整来巩固自身。
果然,张良在萧何汇报完后,缓步上前,眉宇间带着一丝新的忧虑。
“陛下,粮价虽平,但典客司近日收到来自齐楚旧地的密报,称东海商会残余势力,似乎正在调整策略。他们放弃了对粮价的直接操控,转而……开始大规模收购一种东西。”
“何物?”嬴政抬眼。
“桑麻,特别是上等的、可用于制作弓弩弦缆和军服的优质桑麻。”张良沉声道,“同时,各地铁矿、炭窑,也出现了不明身份的大宗买主,价格抬得极高。”
嬴政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粮食之后,是军需原料!
“星师”或者说他们扶持的代理人,正在从更基础的层面,试图掐断帝国的战争潜力与民生根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掠过北方的烽火,扫过中原的沃野,最终落在东南沿海那片朦胧的区域。
“看来,他们换了一把镰刀。”
“传令监察令,启动对重要军需物资的管控预案。”
“这场收割与反收割……”
“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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