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忙躬身:“老臣明白!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疏忽!娘娘凤体与龙胎安康,乃太医院头等大事!”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林晚夕,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仿佛方才的冷厉只是错觉:“本宫宫中新得了些上好的阿胶和燕窝,最是滋补安胎,回头就让人给妹妹送来。妹妹如今是两个人的身子,务必要好生将养。”她轻轻拍了拍林晚夕的手背,那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的、不容拒绝的“关怀”。
这关怀,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下来。林晚夕清晰地知道,皇后送来的每一份“心意”,都将成为悬在她头顶的利刃,需要万般小心地应对。
***
深秋的御花园,不复夏日繁盛,却也别有一番清冷疏朗的韵致。几株晚菊不畏寒霜,倔强地绽放着最后的金黄与深紫。林晚夕在锦书和几个心腹宫女的陪同下,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缓缓散步。太医叮嘱需适当走动,有益气血。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冽。林晚夕微微仰头,感受着难得的宁静。小腹处,似乎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在悄然涌动,那是新生命带来的奇异触感,让她冷硬的心防也不由得柔软了一瞬。
“娘娘,您瞧那株墨菊,开得真精神!”锦书指着不远处假山旁的一丛菊花,试图让主子心情更舒畅些。
林晚夕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唇角刚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角的余光却陡然捕捉到假山后一道仓惶闪避的、穿着粗使宫女服饰的身影!那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几乎是同时,一个尖锐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从假山的另一侧石缝里猛地刺出,直直扎向林晚夕:
“贱人!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一时运气!你以为有了龙种就能高枕无忧?做梦!贤妃娘娘在天上看着你呢!柳家几十口人的冤魂日夜诅咒着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小孽种!不得好死!你们统统不得好死!哈哈哈……”
那声音疯狂而扭曲,充满了绝望的癫狂,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诅咒!
“护驾!”锦书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同时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挡在林晚夕身前。几个宫女也迅速反应过来,将林晚夕团团护在中心,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假山后一阵窸窣的挣扎和压抑的呜咽声传来,像是有人被死死捂住了嘴拖走。很快,两个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肃的影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假山旁,其中一人手中如同拎小鸡般提着一个瘦小枯槁、涕泪横流的老宫女。那宫女头发散乱,眼神浑浊疯狂,嘴里仍被布巾塞住,发出“呜呜”的嘶鸣,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钉在林晚夕的小腹上。
“娘娘受惊了。”为首的影卫单膝点地,声音毫无波澜,“此乃前揽月阁洒扫粗婢,柳氏心腹余孽,神志早已不清,满口疯言秽语。卑职等失职,未能及时清除,惊扰凤驾,罪该万死!”
林晚夕的脸色在听到“小孽种”三个字时瞬间冷了下去,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她隔着护卫的宫女,目光冰冷地扫过那疯癫宫女怨毒扭曲的脸,那眼神锐利如刀,竟让那疯狂挣扎的宫女动作猛地一滞,眼中掠过一丝本能的恐惧。
“既是疯妇,”林晚夕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留着也无用。拖下去,按宫规处置。”她没有说具体如何处置,但那平淡语气中蕴含的杀意,让两个影卫心头都是一凛。
“卑职遵命!”影卫毫不迟疑,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仍在徒劳挣扎咒骂的宫女迅速拖走,消失在嶙峋的假山之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也戛然而止。
花园里恢复了死寂。方才还觉得清冽的空气,此刻吸入肺腑却带着一股血腥的寒意。锦书和宫女们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林晚夕抬手,轻轻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似乎因为方才那刻骨的恶毒诅咒,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像一颗小小的、受惊的心脏在不安地跳动。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母兽护崽的暴戾,瞬间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她惯有的冷静自持。
她缓缓放下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再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冰层之下。她看了一眼犹自惊惶的锦书等人,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回宫。”
***
永寿宫的内殿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殿内只燃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书案一角。林晚夕独自一人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医书,而是一张素白的宣纸。
她的指尖沾着浓黑的墨汁,悬停在纸面上方。方才御花园那疯妇怨毒的诅咒,皇后苏婉指尖那冰凉的触感和眼底深藏的幽暗,还有皇帝看似恩宠实则审视的目光……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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