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身下的沙砾传来，混合着喉咙里尚未散尽的腥甜气息，将吴战从几近崩溃的边缘拉回现实。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被撕裂的灵魂，带来阵阵虚幻的剧痛。
识海中那末日般的景象已然消退，但那恐怖的龙威余波，依旧如同冰冷的枷锁，缠绕在他的心神之上，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思考。那双燃烧着愤怒与痛苦的巨大龙瞳，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每一次闭眼都会清晰地浮现。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体内那丝灵力变得紊乱不堪，如同受惊的游丝，在经脉中胡乱窜动，方才为了守住灵台清明，它几乎被那意志洪流冲击得溃散。
吴战内视自身，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灵魂层面的交锋远比肉身搏杀更为凶险。此刻的他，虽无外伤，但心神损耗极大，意识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庭院，一片狼藉。若再来一次刚才那样的冲击，他绝对无法承受。
他抬头，目光再次投向洞穴中央的石台。那片逆鳞依旧静静地悬浮着，幽光流转，暗金色的纹路晦涩难明。它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反噬从未发生过。
但吴战知道，那平静之下，隐藏着何等可怕的风暴。那不仅仅是能量的守护，更是一个骄傲、痛苦、怨恨了万千年的古老灵魂，最后的壁垒。
强行夺取，绝无可能。
老叟的话语再次回响耳边：“你需要付出一些什么……平息它的愤怒，弥补它的遗憾，回应它的执着……一种交换，一种基于灵魂层面的契约。”
交换？付出？
吴战凝视着逆鳞，脑海中飞速回想着方才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当他将自身模拟的“执着”意念化作微光射向龙瞳时，那洪流似乎的确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滞。
那不是力量的对抗起到了作用，而是……某种情感的触动？
难道，获取这逆鳞之力的关键，并非征服，而是……“献祭”？献上某种它所渴望的东西，来换取它的认可？
可它渴望什么？一条陨落了万古的龙魂，它还渴望什么？
吴战闭上眼睛，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抽痛，开始艰难地复盘和反思。他回想着传说的一切细节：黑龙因情触犯天条，坠落时眼中含泪，龙魂徘徊寻找……
愤怒源于不公，痛苦源于禁锢，而执着……则源于“失去”和“未得”。
它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生命，最重要的，它永远失去了它所爱恋的那个人。它的遗憾，是那份未能圆满的情愫，是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话语，是那个未能实现的相伴终老的承诺。
它渴望的，或许是……弥补？是某种形式上的“完成”？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吴战心中滋生。
他再次尝试凝聚心神，这一次，不再是以自身情绪去模拟共鸣，而是尝试着构建一个“场景”，一个“意念的幻象”。他调动起所有关于秃尾巴老李与其凡间恋人的传说碎片，以其强大的精神力为笔，以自身那丝微弱的、蕴含着“执着”情感的灵力为墨，开始在识海中艰难地勾勒。
他勾勒出春日河畔，柳絮纷飞，一个黑衣男子与一名布衣女子相遇的画面，眼神交汇间的情愫暗生。 他勾勒出夏日星空下，两人私语，男子许下诺言，女子笑靥如花。
他勾勒出离别之痛，天威降临，男子化龙冲天而起，女子在地上泪眼婆娑，绝望呼喊。
最后，他勾勒出……陨落之后。龙魂徘徊河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望着流水东去，却再也寻不见那熟悉的身影。那份至深的遗憾与孤独，穿越了万古时光，凝固在这片逆鳞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
吴战的脸色苍白如纸，刚刚稍稳的气息再次变得急促，灵魂的创伤被牵动，带来针扎般的痛苦。但他咬牙坚持着，将这幅用意念描绘的、饱含着理解、同情与某种“弥补”意愿的画卷，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丝毫掠夺贪婪之念，缓缓地推向那片逆鳞。
没有咆哮，没有乌光。
逆鳞依旧寂静。
就在吴战以为再次失败，心神即将耗尽之际——
那片逆鳞之上，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沉睡已久终于微微睁开的龙瞳，轻轻闪烁了一下。
随即，一股远比之前那毁灭洪流细微、却同样精纯古老、带着无尽苍凉气息的能量细流，自逆鳞中分离出来，如同受到指引般，缓缓流向吴战。
这股能量流中，依旧夹杂着混乱的意志碎片——暴戾、怨怼、不甘——但奇异的是，其中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东西……一丝仿佛沉睡了太久而被唤醒的、极其微弱的……悸动？或者说，是某种审视下的……默许？
吴战心中一震，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立刻收敛所有杂念，放开身心最重要的关窍——那始终守护着的心脉灵源之处，以一种完全不设防的、坦诚的姿态，迎接这股能量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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