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小院,被浓稠如牛乳的晨雾温柔包裹,篱笆墙上的牵牛花垂着沾满露水的花苞,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丹青。李晓聪放下写满工整字迹的作业本,指节因长时间握笔泛着青白,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望向窗外。只见王婶佝偻的身影在水井旁晃动,麻绳勒进掌心的纹路里,木桶撞击井壁发出 “咚 —— 咚 ——” 的闷响,随后是潺潺的水流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他轻轻推开堂屋的木门,老旧的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踩着被露水浸得发亮的青石板,李晓聪快步走向水井,衣角带起的风掀动了晾晒在绳上的蓝布衫。此时王婶正咬着牙,将盛满水的木桶往井沿上提,腰弯成一张紧绷的弓,鬓角灰白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通红的脸颊上,浑浊的眼珠里泛着因用力过度的血丝。
“妈,我来帮您吧!” 李晓聪的声音在晨雾中响起,惊得王婶手一抖,木桶里的水晃出大半,泼湿了她打着补丁的裤脚。老人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讶,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星星:“哟,晓聪,你作业写完啦?这水沉,你使不惯劲,别累着。”
“我行的!” 李晓聪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虎牙上还沾着早读时啃的玉米渣。他挽起衣袖,小臂上因帮张大爷劈柴长出的淡青色血管微微凸起。伸手握住木桶提梁的瞬间,粗糙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井水的凉意顺着指尖直窜脊梁。他咬紧后槽牙,丹田发力,水桶在井口划出半道银亮的弧线,水花溅在裤腿上,凉意瞬间蔓延开来。
将水倒进厨房水缸时,缸底沉积的水垢在水面荡开细小的涟漪。李晓聪又瞥见王婶正蹲在灶台前,潮湿的柴火在她布满裂口的手中簌簌发抖。浓烟裹着未燃尽的火星从灶膛喷涌而出,呛得老人连连咳嗽,眼泪混着煤灰在脸颊上冲出深色的沟痕。“我来吧!” 李晓聪想起王伯教过的引火诀窍,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墙角,扯出一捆干透的稻草,又将潮湿的柴火架成 “井” 字形。火柴擦燃的瞬间,火苗如灵动的赤蛇,瞬间吞噬了干燥的稻草,噼啪声中,灶膛里腾起的热浪将他的睫毛都烤得发卷。
王婶站在一旁,手里还握着半截没点燃的树枝,布满老茧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看着火苗舔舐着锅底,她突然用围裙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动:“乖娃,真真是长大了……” 抽噎声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在氤氲的热气里显得格外动人。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弹弓皮筋拉扯的 “嗡嗡” 声。大刘歪戴着草帽,带着三个少年晃悠进来,腰间别着的弹弓上还缠着鲜红的布条。“哟呵!” 大刘吹了声尖锐的口哨,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乱飞,“这不是咱们的‘三好学生’吗?怎么,不装模作样学习,改当伙夫啦?” 同伴们爆发出刺耳的哄笑,唾沫星子溅在刚洗好的菜篮里。
李晓聪往灶膛里添柴的手顿了顿,跳动的火苗将他的瞳孔染成赤金色。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每一粒草屑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总比游手好闲、到处惹事强。” 这话像块烧红的铁,直直戳进大刘眼底。
“你!” 大刘恼羞成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袖口露出的疤痕是上次偷猎被野猪划伤的。王婶却比他更快一步,抄起烧火棍横在两人中间,柴火灰簌簌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老人单薄的身形在火光中却像座巍峨的山,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从未有过的锐利:“大刘!要打架去别处,别在我家撒野!晓聪他肯踏实做事,比你强百倍!”
大刘被烧火棍上滴落的火星烫得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着:“装样子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变回那个混小子!” 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草鞋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等院子恢复平静,王婶将烧火棍轻轻靠在墙上,竹节与墙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拍了拍李晓聪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来:“别往心里去,咱不理他们。来,帮妈洗菜。” 后院菜畦里的青菜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宛如撒落人间的星辰。
洗菜时,李晓聪的动作笨拙得像初次飞翔的雏鸟。他抓着青菜往木盆里猛按,水花四溅,溅湿了王婶的围裙,也溅湿了挂在屋檐下的玉米串。王婶却不恼,反而笑着握住他的手,指腹的老茧摩挲着他细嫩的皮肤:“轻些,轻些,菜叶嫩,太使劲就碎了。要一片一片地洗,把菜帮子里的泥都冲干净。” 她的声音像春日的风,拂过李晓聪泛红的耳根。
切菜时,李晓聪握着菜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刀刃在他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第一刀下去,土豆滚出老远,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第二刀落下,切出的土豆丝粗细不均,粗的像小拇指,细的却如发丝。王婶见状,接过菜刀,手腕轻转,刀锋在案板上上下翻飞,发出有节奏的 “哒哒” 声,转眼间,一堆粗细均匀的土豆丝便整整齐齐地码在碗里,宛如列队的士兵。“切菜讲究稳、准、狠,手腕要灵活,眼睛盯着刀,心里别慌。来,再试试。” 她的声音里满是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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