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浓墨。城东旧货市场如同蛰伏在昏暗夜色中的巨兽骨架,锈迹斑斑的铁皮卷帘门在寒风里哐当作响。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腐朽木头、劣质油漆和工业除锈剂的刺鼻混合气味,混合着角落垃圾桶里隐约传来的泔水馊味,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间。
夏树靠着小巷子冰冷、渗着油腻污水的砖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如同被钢刷剐蹭的剧痛。胖子蹲在他脚边更深的阴影里,肥胖的身躯如同一个沉默的垃圾袋,头埋在膝盖之间,看不清表情。只偶尔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困兽般压抑的“呜呜”声。黑暗里,他那肩头衣物上残留的、散发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污迹格外诡异。
寒意并非只来自夜风。夏树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透、已经揉捏得不成样子的医院催缴单。**“欠费:¥ 18,356.72”**。红色的数字如同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在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上。
倒欠公司的八百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秃子刻毒的嘴脸、西装男女冰冷的审视、胖子啃噬金属的疯狂、还有那一万八千多的绝望数字……像一根根冰冷的绞索,将夏树和仅存的两个亲人(奶奶和胖子)死死勒紧!
借?谁借?
抢?凭什么?
卖?
身上唯一值钱的……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内衣的破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布包。布包早已褪色,洗得发白。打开,里面是唯一一件东西——
一张泛黄发脆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奶奶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自己?),站在一个爬满藤蔓的老式筒子楼门口。照片背景已经模糊,但奶奶的脸庞清晰,头发乌黑,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带着一丝满足而坚毅的微笑。照片右下角,一行铅笔写的小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淡不可见:
**“树儿百日留念。”**
冰冷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又被夏树狠狠地抹去。他不记得自己拍过百日照。这是奶奶存在记忆匣子最底层的念想,也是他关于家这个抽象概念的唯一、最温暖的具象锚点。卖掉它,就等于卖掉了自己灵魂里最后一块还能感受到温度的地方。
奶奶在医院昏迷中的呓语,胖子那越来越异样的冰冷纹路……没有钱,这一切都会被碾碎成渣!
昏暗的小巷尽头,一盏散发着惨白色光芒的灯泡在风中摇晃,灯影下,一个用红色油漆潦草涂鸦的**“当”**字格外刺眼。那是一家藏在旧货市场最深处、只做熟人生意的地下当铺。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底层绝望的末路终点站,出卖的往往不止是物品,还有仅剩的尊严和希望。
夏树最后看了照片上奶奶年轻的笑脸一眼,狠心将照片重新塞回布包。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冷气,声音嘶哑地开口:“胖子……在外面等我……别……别动。”他不敢保证胖子此刻的理智还剩多少,更不敢保证自己肋下伤口的剧痛能支撑多久。
胖子没有抬头,只是蜷缩的身体又剧烈地抖了一下,喉咙里的呜咽声更响了,肩膀处金属污迹的光泽在阴影里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夏树咬着牙,强迫自己离开那团浓重的阴影,一步步走向那盏惨白的灯泡,推开那扇沉重、沾满油污的木质矮门。
“吱——呀——”
一股混合着线香、廉价草药、灰尘和某种陈年腐旧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当铺很小,光线昏暗。几排破旧的玻璃柜台里凌乱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破铜烂铁、旧书报、残破的首饰、还有些看不出用途的杂件。柜台后面坐着个干瘦得像风干竹竿的老头,脸上架着一副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手里捧着一个油腻腻的紫砂小茶壶,眯着眼打量着进来的夏树。
“要当东西?”老头的嗓子像是磨砂纸搓过,懒洋洋地问,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如同X光机,扫过夏树褴褛的衣衫、苍白的脸、肋下衣服上那块刺目的血污,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冰冷的酸迹。
夏树喉咙发干,点了点头。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沉默着,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到油迹斑斑的柜台上,解开系绳,露出了里面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老头放下紫砂壶,慢悠悠地拿起一个边缘有些歪了的放大镜,将照片凑到昏黄的台灯下。
死寂。
只有放大镜在照片表面缓缓移动的细微摩擦声。老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厚厚镜片后的眼神更加锐利了几分。他的手指在照片上那个年轻的奶奶脸庞边缘停留了许久,指腹在“树儿百日留念”的淡薄字迹上摩挲了几下。几秒钟后,他移开放大镜,嗤笑了一声。
“破照片一张,没框没玻璃,纸都酥了。老照片?这年头连邮票都不值钱了。”老头随手把照片丢回布包,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你也惨兮兮的,两块,一口价。爱当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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