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虽然不敢直视李渊的眼睛,但语气变得稍微沉稳了一些:“陛下若立施严惩,固然天公地道。然……然秦王毕竟曾功勋卓着,于军中、于天下,仍有旧部余望。太子……太子与齐王骤然薨逝,其旧部亦人心惶惶。若处置过于酷烈,臣恐……臣恐朝野震荡,人心不安,予内外宵小以可乘之机啊!”
杜如晦这是在陈述利害关系,将视角从单纯的罪与罚,提升到了国家稳定的层面。暗示如果立刻处死李世民及其党羽,可能会引发更大的乱子,甚至动摇国本。这是在用“大局”来劝谏,是更高明的求生策略。
房玄龄立刻补充,语气更加恳切:“陛下,当务之急,乃稳定朝局,安抚人心,对外需谨防突厥等夷狄趁虚而入,对内需快速弥合创伤,使政务畅通,民生不辍。陛下乃不世出之明主,值此非常之时,正需凝聚一切可凝聚之力,共度时艰。臣等自知罪该万死,然蝼蚁尚且贪生,臣等……臣等愿戴罪之身,竭尽犬马之劳,为陛下稳定局势,抚平疮痍,以赎万一之罪愆!”
这番话,已经近乎赤裸裸地请求活命的机会,并表示愿意拿出所有的能力和价值,为皇帝服务,来换取一条生路。他们将自身的生死,与“为国家稳定出力”捆绑在了一起。
两人说完,再次深深躬身,身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他们的话,有认罪,有求饶,有对李世民小心翼翼的维护,有对大局的分析,也有对自身价值的展示。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在刀尖上跳舞的谏言,每一步都充满了试探。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的反应。尉迟恭握紧了拳头,指甲掐入肉中。那些玄甲军士兵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李渊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深深躬着身子、在雨中瑟瑟发抖、却依旧试图展现价值的谋士,目光深邃,无人能窥知其内心所想。
半晌,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声。那声音太小,几乎被雨声淹没,却让房玄龄和杜如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李渊那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依旧听不出喜怒: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丝微光,让房杜二人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恢复了一丝活力,生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望!
然而,李渊接下来的话,却立刻将这丝希望再次打入冰窖: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骤临,“朕凭什么相信,两条刚刚还想咬死主人的狗,转眼就会对新主人忠心耿耿?”
“你们的才智,朕从不怀疑。” 李渊的目光如同冰刀,刮过两人,“但也正因如此,你们才更危险。今日能助世民悖逆作乱,他日难道就不会因别的缘由,再反噬朕吗?”
这话语中的不信任和冰冷,让房杜二人如坠冰窟,刚刚升起的那丝希望瞬间破灭,浑身冰凉。
“陛下!” 房玄龄急声道,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臣等岂敢!经此一事,臣等已知天威浩荡,陛下乃真龙临世,岂是凡俗可比?臣等若得陛下饶恕,必当洗心革面,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不杀之恩!若有丝毫异心,必遭天谴,形神俱灭!” 他几乎是在赌咒发誓了。
杜如晦也重重叩首(尽管李渊让他们站着,但此刻他们下意识地又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泥水中:“陛下!罪臣之智,愿为陛下手中之剑,笔下之吏。陛下目光如炬,洞悉万物,臣等任何心思,岂能瞒过陛下?留臣等有用之身,总好过……好过让这朝局再经历一番清洗动荡啊!求陛下明鉴!”
两人此刻,已经将谋士的智略和尊严彻底抛开,只剩下最纯粹的、对生存的渴望和最卑微的乞求。
李渊再次沉默了。他看着脚下这两个磕头如捣蒜、昔日堪称国之栋梁、如今却狼狈不堪的谋士,又瞥了一眼瘫在一旁、如同行尸走肉的李世民。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落。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一丝立刻要杀人的意味,多了一种权衡与算计:
“起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如蒙大赦,几乎虚脱,挣扎着,相互搀扶着才勉强站稳,身体依旧抖得厉害。
“你们的话,朕听到了。” 李渊的目光扫过他们,如同帝王审视着即将有用的工具,“你们的命,暂且记下。是否有用,能否赎罪,朕……拭目以待。”
他没有说饶恕,只是“暂且记下”,“拭目以待”。但这对于房杜二人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是天大的恩典了!
“谢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 两人再次躬身,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颤抖不止。
“至于他,” 李渊的目光最终落回到瘫软的李世民身上,冰冷依旧,“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喏!” 身旁终于有机会表现的侍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毫无反应的李世民从泥水中架起,拖向一旁偏殿。
房玄龄和杜如晦看着李世民被拖走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但很快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所掩盖。他们知道,第一关,他们或许……暂时熬过去了。
而李渊,则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阴沉的天空,投向了那未知的、因他逆天之言而可能到来的“劫数”。
留下房杜,既是用其才,亦是……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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