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百骑司……刚收到的密报……来自原州……一支规模庞大的突厥偏师,至少万余精骑,由阿史那叠罗支(注:历史上为颉利可汗之子,小说可设定为其弟或族中勇将)率领,绕开了我军重点布防的官道,从陇山与子午岭之间的偏僻山谷悄然穿过……其兵锋……其兵锋疑似直指……邠州!”
“邠州?!”殿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邠州(今彬县)!位于泾州西南,渭水支流泾水流域,是关中平原西北部的又一重要节点。若突厥此路偏师攻占邠州,即可南下威胁雍县(今凤翔)、岐州(今扶风),甚至……可以从西面绕过官军重兵布防的泾州-长安主线,直接威逼帝都长安的西大门!
这意味着,突厥人的战略目标,绝不仅仅是攻破一城一地,他们很可能打着两面甚至多面夹击,直捣黄龙的恐怖主意!长安,不再仅仅是可能被威胁,而是真正、直接地暴露在了突厥大军的兵锋之下!
“快!快拿地图来!”裴寂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副巨大的京畿地图迅速被铺开。众人的手指颤抖着在地图上划过,从邠州到长安,一路几乎无险可守!虽有零星府兵和县城,但绝难抵挡上万突厥精锐铁骑的突击!
“立刻!立刻飞鸽传书陛下行营!禀明邠州之危!”
“命令邠州刺史,紧闭城门,死守待援!征发所有青壮上城!”
“长孙将军!张将军!即刻从右监门卫、羽林卫抽调五千……不八千精锐!由……由谁率领?”裴寂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在场将领,需要一位能征善战、且足够忠诚可靠的大将前去堵截这致命的漏洞。
“末将愿往!”一位一直沉默旁听的将领猛地踏出一步,声如洪钟。众人看去,乃是左监门将军刘弘基,他也是李渊太原起兵时的元从宿将,以勇猛善战着称。
“好!刘将军!就由你率八千精骑,并节制邠州、宁州附近所有府兵,务必将来犯之敌阻于邠州以北!绝不能让其南下一步!”裴寂当机立断。
“得令!”刘弘基抱拳,毫不拖沓,转身大步流星而出,甲叶铿锵作响。
命令一道道发出,信使、塘马疯狂地奔出皇城,奔向四面八方。整个长安的战争机器被强行提升到了最高转速。
但坏消息的传播速度,永远比官方的安抚和命令更快。
不知从哪个渠道开始,“突厥数万大军已破邠州,不日即到长安”的恐怖流言,如同野火燎原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这一次,不再是窃窃私语的猜测和担忧,而是彻底的、歇斯底里的恐慌爆发!
东西两市彻底大乱,店铺争先恐后地关门,人群相互推挤踩踏,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粮店被彻底围堵,价格飙升至天价仍有价无市。通往南城和东城城门的主要街道上,挤满了试图出逃的马车、牛车和扛着包裹行李的人群,车轴相撞,寸步难行,维持秩序的武侯和金吾卫士兵被情绪失控的人群冲击,局势几近失控。
“快跑啊!胡人打过来了!”
“守不住啦!长安要完啦!”
“让开!别挡道!让我出去!”
皇城内,也能隐约听到宫墙外传来的巨大喧嚣和混乱之声。荆王李元景和宋王李元嘉两位年幼的监国皇子被紧急带到安全处所,小脸上写满了惊恐。裴寂、陈叔达、萧瑀等人站在政事堂的高阶上,望着宫外远处升起的几处不明黑烟,听着那如同末日来临般的巨大声浪,每个人的脸色都灰败到了极点。
他们手中虽有陛下留下的旨意和节钺,但面对如此汹涌的民变和绝望的恐慌,一切行政命令都显得苍白无力。帝国的根基,正在被动摇。
“稳住!必须稳住!”裴寂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手指关节迸出血迹,他对着身后惶惶不安的官员们嘶声力竭地吼道,“所有宰相、六部尚书,立刻分头行动!裴矩!你去安抚市曹,开官仓平抑粮价,胆敢趁乱抬价者,立斩!萧瑀!你亲自去各城门,向百姓宣告邠州无恙,陛下大军即将回援,敢有散布谣言、冲击城门者,以通敌论处!陈叔达!你坐镇皇城,协调各方!长孙顺德、张瑾!弹压骚乱,必要时……可动用武力!”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焦虑而尖锐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刻,任何犹豫和软弱,都可能将这座伟大的帝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整个长安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巅峰之际,
突然!
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却无比清晰的嗡鸣声,仿佛自地底深处传来,又好似从九霄云外落下,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一股浩瀚、古老、威严无匹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蓦地扫过整个长安城!
皇城之中,那座被视为帝国象征、高达十丈的宏伟大殿,太极殿,其殿顶正脊两端那巨大的、据说蕴含镇守之力的螭吻吞脊兽,竟在同一时刻,微微发出了难以察觉的轻颤,表面流转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玄奥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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