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的关中,老天爷像是把这片地揣进了烧红的铁炉里。三个月没见半滴雨,田埂裂得能塞进手指头,刚抽穗的麦子全烤成了灰,风一吹,地里的土跟着扬起来,呛得人直咳嗽。
粮价像坐了火箭往上蹿。年初时,一担米才两钱银子,到了夏末,掌柜的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喊出的价能吓死人——一两八!翻了九倍的米价,把镇上的穷苦人逼得眼冒绿光。
钱紧就是其中一个。他是个挑水劈柴的苦力气,一天挣三个铜板,攥在手里能被汗浸湿。可这点钱够买啥?连块掺了七成糠、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饼都够不着。那天傍晚,他蹲在城隍庙的断墙根下,摸了摸怀里空荡荡的米袋,胃里的酸水直往喉咙涌。前几日还能去野地挖点马齿苋填肚子,如今连草芽都被抢光了,乱葬岗上新堆的坟头,比村口的柴火垛还密。
街对面,两个衙役挎着腰刀慢悠悠晃过,腰间的铁链哗啦响。钱紧盯着那身皂衣,突然眼睛一亮——他算出了一笔“生存账”。
左边是死路:留在外头,饿肚子的概率是十成,用不了几天,就得像乱葬岗里的人那样,蜷着身子变成一具冷尸。右边是“活路”:主动犯点小错进大牢,挨顿打、关三个月,换一口官府给的饭。“总不能饿死犯人吧?”他越想越觉得划算,这是用一时的疼,换三个月的饱,稳赚不赔!
饿到眼冒金星的人,哪顾得上琢磨“牢饭怎么吃”。他满脑子都是“有饭吃”三个字,至于饭好不好咽、能不能抢着,早被饥饿冲得没影了。
第二天一早,钱紧揣着豁口的破碗,直奔集市最热闹的馒头摊。刚出笼的白面馒头冒着热气,香得他腿都软了。摊主转身找零钱的空档,他猛地探手,抓了两个馒头就往嘴里塞,烫得舌头直打转也不敢停。“抓小偷啊!”摊主的骂声刚起,钱紧还没咽干净最后一口,后脖领就被人狠狠薅住——是巡逻的衙役,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铁链“咔嚓”一声锁在了手腕上。
公堂上,县太爷扫了眼灰头土脸的钱紧,听他哆哆嗦嗦说“实在饿极了”,不耐烦地挥挥手:“二十杖,关三月!”棍子落在背上时,钱紧疼得浑身抽搐,冷汗浸透了破衣,可心里却偷着乐——挨打是“成本”,挨完这顿,“饭票”就到手了!
他不知道,自己一头扎进了“没算透的坑”里。
被拖进牢房时,一股腥臭味劈头盖脸砸过来,钱紧差点背过气。墙角的木桶装着屎尿,味儿浓得能熏晕苍蝇,窄小的牢房里挤着五个犯人,个个瘦得皮包骨,肋骨根根分明,可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他——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是看“抢饭对手”的眼神。
钱紧趴在稻草堆上,后背疼得钻心,还在盘算:等会儿开饭,得抢两碗垫垫肚子。
直到衙役喊着“开饭喽”,端着一个豁口的大盆进来,他才知道自己漏算了最要命的事。饭盆刚落地,那五个犯人“呼”地一下扑上去,像饿虎扑食似的围得密不透风。钱紧刚撑着胳膊想爬起来,就被个满脸刀疤的汉子一脚踹回稻草堆,摔得眼前发黑。等他一瘸一拐挪过去,饭盆早见了底,只剩几片烂菜叶粘在盆底,还有根黑乎乎的东西,说不清是草根还是老鼠尾巴。
“新来的,懂规矩不?”刀疤脸抹了把嘴,冷笑一声,“这儿的饭不是官府给的,是抢的!没力气、没同伙,就只能闻味儿!”
钱紧傻了。他以为的“稳定饭票”,根本不是固定的收益,而是抢破头的稀缺货。牢里就一盆饭,僧多粥少,得靠拳头说话。可他刚挨完二十杖,连站都站不稳,哪里是这些“老油条”的对手?
接下来两天,钱紧连菜叶渣都没摸着。饿到眼前冒金星时,肚子咕咕叫,像有人在里头敲小鼓。他瞅着墙角的屎尿桶,酸臭味儿冲得他直干呕,可饥饿像只手,死死揪着他的胃——这时他才懂,饿到极致,根本顾不上干净不干净,只要能填肚子,就是救命的。
他想起小时候被人欺负,往他嘴里塞泥巴,他还敢啐回去;如今却只能手脚并用地挪到桶边,闭着眼往嘴里塞污秽之物。牢房里的人都看着笑,没人拦——少一个抢饭的,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更糟的还在后头。后背的杖伤没药敷,很快就化脓了,破衣服粘在伤口上,一动就疼得钻心。钱紧开始发烧,迷迷糊糊中总想起年初路过粮店时,门缝里飘出的米香。他悔得直拍大腿:原来坐牢不是投资,是赌命!真实的成本哪里是挨打和监禁,是尊严碎了一地,是身子垮得撑不住,最后连命都得搭进去。
第五天一早,衙役来巡牢,见钱紧趴在稻草堆上一动不动,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拖尸体出门时,刚好端着饭盆进来,剩下的四个犯人立马扑上去抢,跟没看见地上的尸体似的。
钱紧到死都没算明白:在这饿殍遍地的年月,所谓的“保障”,从来不是给弱者的福利,而是强者的战利品。他急着用坐牢换活路,却忘了最基本的理——没摸清规则的急功近利,从来都是把自己推进更深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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